日子一晃就入了到了二月。
二月二龙抬头，母亲领着家里女眷上法恩寺还愿。
法恩寺在半山上，车马到了山脚下就停了——人家都说，上法恩寺，需要亲自踏过这千余级的台阶，才是心诚，佛祖才会显灵保佑。
所以家丁们往往都是把车马拉到山上，等主子们上完香再接着。
因为常常去，住持都认得郑家女眷，这次还愿不免寒暄几句。
住持还送了一串开过光的珠子给书妍。
然后就在僧人的带领下去各殿上香。
书妍磕完头上完香，就央求要在寺里转转，母亲同意后主持吩咐一个小沙弥朴一领路。
书妍一路蹦蹦跳跳，朴一规规矩矩走路，都跟不上她。
不知不觉就跑到后面僧人住的地方，朴一急得喊:“贵人!贵人!这里不能进!这不能那不能，哪里才能呢？”
书妍扭头问他，半个人己经探进门里。
小沙弥急得冒汗:“贵人，这里真不能进!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不能就不能吧。
走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你带我去母亲那里吧。”
寺里也是一堆台阶，跑来跑去怪累的。
转过一个大门，那里青松高大，石阶上还有青苔，但是里面并没看见有人走动。
“这里是干嘛用的?”书妍停下脚步问小沙弥。
“这里是王公休憩的地方，贵人也不能进。”
小沙弥低着头。
“那我看看总可以吧?”书妍说着，往里探了探头，就看到院子里有棵白梅落了一地花，并没看到大殿屋顶上坐着一个孤单的白衣少年。
等他们走了，那少年才转过身，漆黑的眸子里满是难过——今日是他母亲过世的日子，也是他出生的日子。
他因此被天师说命格偏失，会伤害亲友，只有久居寺庙才是良策。
在主持招待下吃过香茶，母亲才带着大家离开。
郑书妍不喜欢寺庙，这里的香火气太浓，人们的愿望太强烈，组成了千斤重的无形大手，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肯定是现在这时候科技医学还不够发达，人们过得太苦，所以才会有这样多的人信神佛。
回到家，就收到父亲从江南寄的报安信。
信里只简略说了些江南的状况，让大家安心。
二月初五是开课的日子，这一日所有要念书的男女都要给自己的夫子送脩礼。
大哥二姐都己经不念书，但还是送了礼给夫子以示尊敬。
但是书妍还要念书，她得早起带礼物上周侍郎家。
去年秋天之后病重就不曾听课，还得向夫子道歉，而且这周夫子恐怕还要抽背文章……一想就难受。
到了门口，就她一个磨磨唧唧不想进去，门口站着的小厮笑:“给郑小姐问安!祝小姐新年好，学问也越做越好!”书妍拿了一把铜钱给他，一鼓作气:“那就借你吉言!”到了上课的梅花斋，那里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温顺垂眉:“谢夫子。”
看到她来也没有半分让步，还是周侍郎介绍:“这是八殿下，这是郑家三姑娘，今后你们要一同读书做学问，三姑娘可不要看八殿下温和就欺负他。”
欺负八殿下？
借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呀？
郑书妍心里跺脚。
这可是皇上的儿子，自己顶多是个小贵族，没搞好那可掉脑袋了。
再说了，看李轩这阵势，小说里面写的都是黑马，很有可能以后会当皇帝的好吗？
“见过八殿下，日后还请八殿下多多指教了。”
郑书妍赶紧行礼。
李轩转过身来回礼:“见过郑三姑娘。”
郑书妍偷偷看了一眼，他是个瘦弱秀气的少年，高高的个子，穿着绣了小龙的流光溢彩的云锦面的棉衣，腰间挂着一块墨绿的圆形美玉，眉宇之间和郡主一样都流露出不凡的气度。
相比之下，自己穿着大红的袄子，还吃得胖乎乎的，头上插了一堆花儿，好像个扮美的丑小鸭。
眼下书妍也不想多说话，在梅花斋挨了一盏茶的功夫，赶紧和八殿下一起出来了。
站在门外，八殿下的侍从给他穿上大氅，看上去真是十足的少年美男子，郑书妍瞄了两眼又不敢多看——这要是在现代，那不早就当大明星了？
长长的青石子路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快到大门口八殿下才开口:“你家住哪里?我……我家住……家住那个金石街，往西走第三个就是我家。”
郑书妍脑子一瞬间空白了一下，说话结巴起来，“八殿下要回宫去吗？”
她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没有跟帅哥说过话。
初中有一回在走廊，校草从她身边经过，内向的她让路都憋了气。
八殿下淡淡道:“我不住宫里。”
“那……那你住哪?”两个人都到了门口，八殿下翻身上马:“我住法恩寺。”
法恩寺?那不就是前两日才去过的吗？
法恩寺到这里，可有十里远的路——她并不知道前两天那个坐在屋顶的人就是他。
不待她回话，八殿下就扬了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和侍从飞快离开了。
这时候这样冷还骑马，真是不容易。
郑书妍叹息。
跟自己从前一样，大冬天骑吱呀吱呀叫的自行车上学，到学校要好一会手才会恢复知觉。
他住寺里，那不就是从来没吃过肉?书妍不禁想到。
看到别人吃肉，会不会馋呀？
“小姐，我们也该回去了。”
琉璃提醒她。
“好。”
书妍琉璃一起上了马车。
“八殿下生得这样好看，也不知道那个天师怎么说他命格不好。”
琉璃感叹。
“或许有些人太好了，就要添点不幸吧，不然对别人来说就太不公了。”
这话是发自郑书妍内心的。
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说出了心里话，而不是从前那样被无形地束缚着，只能心里想想。
难道……难道真有魂魄?那个郑书妍快死了吗？
她因为自己从前过得不幸，怕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怕自己变成一个小偷。
回到家，书妍吃饭时候告诉家人:“八殿下回京了，以后要一起念书。”
“那你可得好好念书，不要让人家笑话咱们家只会打架不会念书。”
母亲笑了。
郑家三个孩子，唯有书嬅功课做得不错，偏偏书嬅喜欢佛经，绣绣花鸟。
郑书妍从前只会遛狗逗鸟，心思全在书本外，周夫子问起功课，全是一知半解，常常因为被罚抄作业到半夜，写的字又难看，气得周夫子长吁短叹的。
“他一首住在寺庙里头，我肯定功课比他厉害!”书妍不服。
吃好饭，郑书妍就研墨铺纸，拿了《论语》开始写字——但实在是一言难尽，这字在纸上好像粘着晒干的蚯蚓。
从前周夫子就说她的字:“三姑娘的字，实在不拘一格呀。”
想想都害臊，这不得赶紧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叫他们大吃一惊?赶紧练了五大张纸的字，又挑了新书看，疯狂恶补古文知识。
好在从小偏科语文，学起来还算有些领悟的基础，不算十分费力。
小说《帷下》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