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轰——轰——轰——……浩瀚的钟声从渺远的天际传来,钟声九响方过,宏伟威严的中天神殿神光笼罩。
当钟声的回音渐渐收尾,那神光中才隐隐显现出一个伟岸的身形。
中天神殿下,众天兵天将纷纷拱手跪拜,山呼:“恭迎柏麟帝君归位——恭迎柏麟帝君归位——恭迎柏麟帝君归位——”神光中的人影随着威仪的山呼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身材颀长、长相俊美的男子。
他长发高束,一顶华贵的莲花金冠将额前发丝尽缳,显露出如峰似刀的眉、灿若明星的眸、高挺俊俏的鼻和淡若桃李的唇,流畅分明的下颚线给他整个人研磨出一种冷峭的气质。
此时他微微侧转身,眼眸清冷地扫向阶下朝他跪拜的人……怎么回事?!
只见他双目微睁,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给震慑了,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住了……这时,无形的罡风轻拂,将他披散在身后的发丝掀动。
他眉目紧蹙,眼珠左右游移将眼前一幕谨慎观察、尽收眼底。
这是哪里?!
柏麟帝君?
那是谁?!
他抬手,想要看看自己的手,却看到垄长的金纱广袖和弋地的同色衣袍,那色泽,那绣工,那样式,那质地……堪比三星堆中挖掘的金缕玉衣……不,要比之更为华丽夺目!
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这是哪里?!!!
解雨臣嘴唇掀动几次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切太诡异了!
他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看到了……白发白衣的神明睁开了眼睛!
对!
他睁开了眼睛!!
可是怎么可能?!
——他都不知道在棺椁里埋葬了多少年……难道……自己是在做梦?
解雨臣垂在广袖内的手掌握紧,指甲嵌入肉里用力一掐——痛!
他拧眉。
缓缓松开手又将目光放远……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居然分外轻盈,且似有一股无法捕捉的气浪朝他胸口涌来……只片刻,他的胸口便一阵温暖,那温暖又似在瞬间流淌至西肢百骸,乃致他浑身更加轻盈缥缈、且精力充沛。
那是……灵气?
解雨臣抖开衣袖,看着掌中无端升起的气云。
他又将目光扫向神殿下跪拜的人,恍惚间才明白过来他们山呼的名字——“柏麟帝君”居然是自己。
解雨臣忽然回过头,他猛的抬头望向高空——只见高耸入云的建筑上,两根擎天柱之间悬着一副门心,上有描金大字,书“中天神殿”。
是壁画里的那座神殿?!
居然是壁画里的场景!
解雨臣的腿突然有些发软,他踉跄了几步,复又转过身看向下面对他俯首的人……全是神仙……他居然穿越到了远古时期那个人神妖魔共存的年代!
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居然成了自己一首以来追寻的神明!
解雨臣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成为了神明,那么……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抬掌轻轻一挥——意随心动、法出旨随。
眨眼间,他便来到了一个恍若梦境般美好的地方。
解雨臣心下大震!
他环顾西周,只见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片白的、粉的花海,碧空如洗、微风轻拂,片片花瓣飘忽如蝶浪漫坠落,在碧绿的草地上妆点出别样的色彩。
居然……真的有这个地方!
他望着头顶上开满了洁白优昙花的树,情不自禁地摘下一枝细细嗅着……那芳香的味道再一次告诉他,他不是在做梦。
解雨臣挪动脚步,踩着落花依着本能往前走着。
然后,他就看到了百米开外被一棵巨大的桃花树挡住身影,此时正站在湖畔边缘的一个人。
——他是神界的天帝,是这天界唯一的主,是人类信奉的神明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解雨臣不知为什么突然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他双腿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然后站在离那人还有两米远的位置,拱手施礼:“天帝。”
好像这样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柏麟,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着,然后转过身。
解雨臣这才看清他的容颜,心脏却突兀地传来阵阵沉闷的钝痛……这是怎样一个出尘的人啊——白发如雪,尽缳金色法冠;舒眉朗目,尽显秋水之色;他鼻若山峰挺秀、唇如涂朱潋滟、身如龙章凤姿,质若昆山玉石,整个人带着大海般深邃的沉静和春风般温暖的和煦,使人一见便觉万事万物不过云淡风轻。
而这、居然就是那棺椁中的人!
想不到,他睁开眼睛竟是这样的一副令天地失色的模样!
解雨臣几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后用手抵着自己不断传来闷痛却又擂动不休的心脏。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唯恐泄露出任何不恰当的举动惊扰了那个临水独立,正微笑着端详着他的天人。
此刻,“天人”的嘴角微微上扬着,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赞许。
只这一眼,解雨臣的脑海里又风起云涌一般席卷过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有人跃于湖泊山川间,捕猎为生……有人坐于高山之端夜观星象……有人囿于兽口下痛苦挣扎……后来,神明带着他们的子民浩汤而来,他们教会了他们渔牧,他们教会了他们建设家园……再后来,在他们带下去的神明和人类结合而诞下炎、黄二帝后,他们又引领着人类发展着其他活动,如建立国家、明确制度、发展经济文学、做西射六艺等等。
他们大大宣扬了神明在人类心目中伟岸的形象。
在他们的带领下,人类对神明的崇拜、信仰、供奉达到了巅峰!
后来,时代不断更迭,他们身上的遮蔽物也越来越漂亮,他们生活的环境也越来越美丽富饶。
他们对生活、对生命、对家、对国、对信仰、对民族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他们逐渐脱离了低等生物体系,将自己置于万物之上,成为了人界的主宰!
而当中的领头人,是一位头戴金冠的男子……那是他的脸!
解雨臣突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支着额头,痛苦而又艰难的接收着眼前那些画面中出现的每一个神明……居然全是他的脸!
而此时,他刚从人界完成任务回来——这样一个信息疯狂的在提醒他!
他不是解雨臣!
不,他也许不单单是解雨臣!
……——所有的一切瞬间涌入解雨臣的识海。
解雨臣用力甩头,想要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明一些。
然而,涌入脑海的种种令他再度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是殷郊?
是夜修独?
是解雨臣?
是柏麟帝君?
亦或是其他人?
还是说——谁都不是?
白发白衣的“天人”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右手虚握摒在腰腹处,显得矜贵而又文雅。
“你就是柏麟,不是其他任何人。
即便你曾是任何人,那么尽头之处的你,依然是这中天神殿的柏麟帝君。”
他慢慢踱步而来,气质温雅如兰,语速缓慢而又平静,那浅淡眼眸依旧古井无波,似无牵无挂、无情无欲的圣人。
“你在人间所经历的种种,不过是为了引导人类生息而投生的凡胎,一切皆是过眼云烟。”
他娓娓道来的话似乎带着魔力,解雨臣听着他这番话,看着他平静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慢慢地舒展了紧锁的眉目……天帝看着他松动的表情,露出矜贵的微笑,继续说道:“神当不困于私情、不禁于虚实,真真假假假亦真。
是是非非非也是。
如今,你既然回来了就当坚守本心,好好与本座一道护佑苍生。”
他双手负在身后,坦然看着柏麟。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我是庄周,亦是蝶……”戴着莲花金冠的神明喃喃着,心里却风起云涌。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人生本就是一场虚幻,又何必执着于意识里的事物和眼前的事物?
在二十一世纪,我是解雨臣,而在这里,我……就是柏麟帝君。
其他一切是虚无,而我方为真。
……渐渐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是接受了什么,面上逐渐舒朗,他释然了心中种种疑惑,转而露出一抹微笑,“天帝,我明白了。”
此刻,我在这里,我就是柏麟帝君。
自那日后,解雨臣、不,应该称之为柏麟帝君,柏麟帝君每日都会来蓬莱仙岛找天帝论道。
不知是否因为初来时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柏麟帝君胸中对天下、对苍生、对道法、对这世间的万事万物的延续都有了自己的一番理解。
他信神,又信自己,他仁爱又果决。
他逐渐适应了柏麟帝君这个身份,也逐渐适应了这个身份带来的无上尊荣和权力。
同样的,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他又领略了何为天道渺渺,何为蝼蚁微微……后来,他们时常在一起谈论道法演变,谈论人界苍生微末,谈论这苍生万事万物……包括妖魔两界的蠢蠢欲动。
他对这世间又多了一丝别样的理解。
天帝很是欣慰。
看得出来,他对柏麟帝君是欣赏的,是赞许的,是器重的,甚至是喜爱的。
他的成长、他的心境、他的一切改变,天帝都看在眼里……而这,正是他需要的。
天道啊……是时候改变了……柏麟,或将成为他改变这一切的助力……他可以放心的将未来的一切交给他吗?
……天帝站在九霄之上,目光深邃地环视着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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