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瑶华宫。
殿内一片寂静,惟桌上的鎏金瑞兽香炉,燃着白色的烟,袅袅不绝。
“青无姐姐,太医令不是说了这会子该醒了吗?
殿下睡了这许久,怎的还没动静。”
青衣丫鬟年纪稍幼,稚气未脱的脸上这会儿难掩焦急。
“就是说呢,我刚刚己经打发了人去请太医了,来得也忒慢了些。”
另一紫衣丫鬟,细细的为床上的女子擦拭着额间的薄汗。
紫衣丫鬟心里着急,本欲亲自去请,刚嘱咐好,便听得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
“殿下醒了。”
“青无……”,沈知韫喃喃自语。
“奴婢在呢”青无笑答道:“殿下可觉得好些了?
昨天夜里,殿下就开始身上发热,好不容易退了,却一首不见醒,奴婢己经打发素月去请太医了。”
“殿下嘴角都起皮了,喝点茶水吧。”
青衣丫鬟适时奉上一杯茶。
沈知韫有些困惑,脑中混乱,青无……莹光……原都是她身边的丫鬟,贴身伺候的,只可惜,最后一个都没留下来。
青无在宫变那日,拼了性命护住遇儿,最后死在了叛军手中。
莹光年纪最小,怕苦喜甜,最后却为了给她请大夫,死在了寒冷的兵刃之下。
最后她身边只剩下一个素月,忠心耿耿,陪着她在海棠别苑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囚徒生活。
如今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青无和莹光,沈知韫一时有些恍惚。
苦笑着闭上了眼,“将死之际,这幻觉,倒是真实。”
青无伸手探向沈知韫的额头,“殿下怎的这样看着奴婢?”
额间传来温热又鲜活的触感,真实又生动。
沈知韫心头一震,下意识的抚向自己的颈间。
没有,竟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呢,沈知韫记得很清楚,宫变之后,她曾见过谢怀瑾一面,那一次,她想杀了他,只是到底没成功,只犹豫了一瞬间,便失去了先机。
她在畏惧,她不怕死。
可是遇儿呢,何其无辜,她不能把他也牵扯进必死的结局。
自那之后,她身边再也没有利器。
父母兄长身死,连同她那身怀六甲的嫂嫂也在生下侄子沈遇后,撒手人寰。
在这世上,她己经没有了至亲,曾经的爱人,成了覆她的国,逼死她至亲的凶手。
仇人近在眼前,她却没有手刃的能力。
那一刻,她没有埋怨苍天不公,只是恨自己无能。
就这么握着簪子,毫不犹豫的下手,用了十成十的力,伤口极深,颈间鲜血喷涌,她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了。
只是,最终还是事与愿违,没死成。
谢怀瑾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救活了她,再醒来时就是被囚禁在海棠别苑。
那是她死前最后一次见到谢怀瑾,冷硬的声调,一如他这个人。
为了沈遇,她只能苟延残喘,反反复复的接受烈火烹心的折磨。
“现在是什么年?”
沈知韫一把抓住青无的手,急切地问道。
青无有些被吓到,却还是愣愣的回道:“永和十年,殿下,您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
“永和十年,永和十年,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知韫眼含热泪,她回来了,她竟回来了。
“殿下,您到底怎么了?
您不知道,灯会那一日您不慎落水,幸好郑家三郎君经过,把殿下您救了上来,陛下震怒,皇后娘娘守了您一夜,天亮了才回凤仪宫。”
莹光自顾自地说道,当日殿下听了郑姑娘的话,召了宫外的伶人进宫献灯,下令不让人跟着,人又多又杂,没一会儿就看不见殿下的人影了。
等到再见到殿下的时候,她己经浑身湿透,颤抖不止。
她们几个当即就吓坏了。
春日宴上,沈知韫遥遥一看谢怀瑾,上了心,为了他,更是央求着父皇为她重开宫学,又从京中名门贵女中挑选伴读,终于让谢怀瑾做了她的老师,近水楼台先得月。
原先她还有些顾虑,但是架不住郑如妍说这样别出新意的讨巧,或可让谢先生同乐,到底还是同意了。
郑如妍……沈知韫闭了闭眼,当时怎么就没发现呢,谢怀瑾心悦她。
正是因此,才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当众拒婚,可笑她执迷不悟,竟妄想能够感动他。
最终,落得一个毒药穿肠的下场。
如今看来,这次落水,十之八九不是意外,而是人祸。
一切都太巧了,中途走掉的郑如妍,黑暗中的幕后推手,还有正好经过的郑三郎君。
先前郑如妍的及笄礼上,因着与她交好,母后更是亲自赐下笄礼。
这一次,郑三郎君又救了她的命,父皇先是升了郑如妍父亲的官,又破格提拔那郑潇入仕。
原先有些势微的郑家,一时间,在这上京城风头无两。
郑潇跟在皇兄身边,得了皇兄的信重,最终和谢怀瑾二人成了皇兄的左膀右臂。
沈知韫垂眸,父皇爱重母后,少年结发夫妻,多年恩爱不移,只她与皇兄两子,因是幼女,更是得了许多偏爱,自出生起,便获万千宠爱于一身,封号瑶华。
曾经,她对谢怀瑾一见倾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上京多有风言风语,可她不在乎。
百般示好,可谢怀瑾不为所动,父皇看不得她伤心,单独召见了谢怀瑾的父亲谢仲,定下了这门婚事。
她满心欢喜,将要成为他的妻,只要她对他好,一辈子的时间,天长地久,总能让他感怀。
大喜的日子里,谢怀瑾却反了。
宫里的天一下就变了,看不见光亮。
前一刻他还在与她拜天地祖宗;后一刻却成为了戕害她至亲的恶鬼。
叛军攻入了未央宫,逼得父皇自裁,母后殉情。
皇兄为护着有孕的嫂嫂,战至力竭。
这一世,她一定会好好守护好至亲,凭他是谁!
思绪混乱,沈知韫正想着,就听到外面的婢女来报,“殿下,郑大姑娘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