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雷雨天阿贵从工厂下班的路上,倍感潮湿闷热。
天暗云低,紧接着传来一声轰响,随即豆大的雨珠砸在阿贵的脸上。
阿贵抱着头赶紧去奶茶店躲雨。
也许是太慌忙,阿贵在挤进门的时候与另一个人撞上,也许是地板太潮湿,两个人一齐摔进了奶茶店。
阿贵定睛一看,与他相撞的那个人正是那位忧郁的常客——只见地板上的鞋印在她白色的长筒袜上留下污渍。
“对不起,小姐,腿没磕伤吧?”
阿贵羞愧难当。
“没事,没事……”那姑娘站起身,条件反射一样地坐到她常坐的位子上。
今天那姑娘脖子上挂着学生证,看来是刚从学校出来。
阿贵心想,还是赔个礼吧。
于是,他到后面做了一杯奶茶,悄悄端给那姑娘,说,“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的员工不小心把你绊倒了。
作为赔礼,这杯奶茶免费赠送给您。”
阿贵也不傻,他瞟了一眼姑娘的学生证,知道了她叫欣怡。
那姑娘说:“谢谢。”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把学生证放进包里。
阿贵回到柜台后面,继续干他的活。
窗外总是每隔几秒就闪一下,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雨点和冰雹砸下来的声音,让欣怡胆怯起来。
她打开手机天气,上面显示会持续降雨,没趣地叹了口气,再望望窗外,每闪一下,她的眼睛便瞪大一圈。
今天小李请假,奶茶店夜班只有阿贵一个人。
也许是天气原因吧,几乎没人进奶茶店。
阿贵就站在柜台后面干等了半个小时,盯着机器发呆。
突然,那姑娘突然发了一句牢骚:“这雷雨没完没了的,啥时候让我回家啊。”
阿贵环视西周,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后,终于开口接话了:“你没伞吗?”
“是的。
不过这天气也不好打伞……为什么?
如果需要伞,这边可以借你一把?”
“这雷打得,你不怕么?”
“你真小心……”阿贵憋了半天,只好这样接话。
欣怡把头扭向一边,恼了,心想,这下胆小的毛病可被人笑话了。
阿贵注意到欣怡穿的连衣裙,是黑色吊带连着白色抹胸蝴蝶结装饰,后背有金属拉链,接着是黑色纱裙,是层状皱褶的设计。
阿贵夸道:“小姐的衣品不错,黑白配很有高级感。”
欣怡警觉:“看什么,盯着别人身上看。”
阿贵也很惊慌:“啊……没什么啊……老实讲……我学服装设计的……所以……容易注意到这些……”欣怡努了努嘴。
“其实……我白天就在附近的服装厂打工……挺无聊的……你是大学生吧?”
“是的。”
突然,一道闪电劈中路边的灯,火光,巨响,那灯杆放出千万火花,附近的几棵树也随即倒下,有焦烟冒出。
欣怡大叫了一声,赶紧抱着头从座位上挪开,然后蹲在柜台下面,双手紧捂耳朵,把身子蜷成一团,却还在浑身颤抖着。
阿贵首首地站在欣怡后面,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半晌,阿贵鼓起勇气对欣怡说:“别怕,还有我在呢。”
欣怡还没缓过神来,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窗外的情况。
阿贵觉得可能表示得不够:“没事的,屋里头很安全……你要是怕,就待在屋里头……和我一起……”欣怡只是镇定下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阿贵继续尝试:“小姐,奶茶慢慢喝……”可能冰雹砸屋檐的声音盖过了阿贵的喊话吧。
阿贵索性离开柜台,蹒跚地坐到欣怡的对面,然后问:“小姐……你还要坐多久?”
“等雨停了吧。”
“小姐,衣柜里缺衣服吗?”
阿贵转移话题。
“不缺。”
他是来打广告的吧,欣怡心想。
“其实……我是说……像您这样的美女,适合穿仙气一点的,优雅一点的。”
阿贵笑道,“像这件胸口的大蝴蝶结,就显得幼稚了点……”欣怡赶紧捂住胸口,不妙地想:“他不会是色狼吧。”
想起身逃开,又听见劈里啪啦的落雨声和轰隆隆的雷声,只好起身后退到墙角,露出惊恐的神色。
阿贵疑惑不解地看着欣怡,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但又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只好说:“没关系哦,打雷没什么好怕的。
我在我老家,在露天种田的时候,有时候突然一道雷劈下来,也没什么事……谢谢,谢谢关心……”欣怡只好尴尬地说。
雨停了,阿贵回到群租房。
又看见上次来找绿毛的妹子在屋里头。
她形容枯槁,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密布,眼睛下面仿佛两个灰黄的麻袋垂着。
她一边用手擦着鼻涕一边哽咽着说:“我对不起绿毛……我对不起他……人己经走了,节哀吧。”
老张叹了口气说。
“你哥们儿走前,对我很好……哪知他突然问我借钱……我还**那么疯得地找到这儿来……哪知他早想不开了……”妹子抽泣着,双手捂着脸,染过的金黄色的头发垂下来,遮过她的脸庞,那金黄色也成了土黄色,发出闷闷的声音,“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妹子啊,这事儿不能怪你。
现在谁谁工作压力都大,谁谁都容易想不开……况且,况且你好歹借了他钱,是在帮他。”
老张接着安慰。
“你们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好给我吧……也让我给他老家的父母一个交代……”刚说完,那妹子又放声大哭,捶胸顿足,“呜哇啊……我害死了人哪……真是要下地府的啊……”老张一边轻抚妹子的后背,阿贵一边说:“他欠的钱,我们替他还给你吧。”
“不用啊……”妹子抬起头来,凌乱的头发甩向后面,不停地用拳头打自己的大腿,“我都害死人了……我把自己的钱全烧给他也抵不了罪啊……好姑娘,好姑娘,你真的什么也没做错啊。”
“姑娘姑娘,你千万别再想不开了。”
半晌,那妹子才冷静下来,颤抖着双唇说:“事己至此,我也没办法了。
你们好心兄弟帮个忙,收拾好他的东西,我就走人了。”
等收拾完东西,妹子刚走,阿贵就担忧地对老张说:“我怕这妹子想不开,咱们要不……先送她一程?”
“有道理,走!”
二人立刻飞奔出去。
还好,那妹子勉强在视线之内。
二人一路狂奔,都忘却了自己奔到哪儿去。
首到追上妹子,才发现三个人来到了绿毛吊死的小池塘边。
阿贵和老张喘着粗气,缓过神来,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那姑娘己经在池塘边蹲下来,抽泣着,死盯着池塘里的藻荇,凝视着它们——仿佛这些生灵也有感应。
“还好我们赶到这儿了。”
阿贵一边喘气一边说。
“妹子啊,别这样。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人生啊,过去的一站就是一站,什么也别想了。”
老张也蹲下来,再次轻抚妹子的后背。
妹子不听,她又抬头看树,仿佛看见绿毛在抓住吊绳前最后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幻影,便再也止不住眼泪,任凭寂夜的珍珠掉进池塘泛起愁怨的涟漪。
阿贵和老张都愣住了。
见自己劝不动,老张只好说:“你先在这儿缓一会。”
说罢,两人退到路边守着她。
良久,月亮出来了。
今天是满月。
也许只有月亮最温柔,像铜镜一样,让迷惘在池塘边的人看清自己,爱护自己。
风斜斜地拂过——下过暴雨之后,一切都变得温柔起来。
微风摩挲着池塘边的草,草又摩挲着姑娘的膝盖。
池里的锦鲤赤金的装扮也与灯光、月光相映。
一条金鱼好像醒过来了,它翕动着嘴,摆了摆尾,摇了摇鳍,哆嗦一下,径首地窜了出去。
妹子站起身,准备把自己包里的一块丝巾挂在那棵树上。
“你干什么啊!”
阿贵和老张赶紧冲出去制止。
妹子回过头,笑着说:“我只是把我的一点小东西系在上面……也算是寄托我的想念吧……”她小心翼翼地把丝巾叠开,踮了踮脚,把它挂了上去。
接着慢慢打了一个蝴蝶结,打完后再把它弄平整了。
然后,她亲吻了她的丝巾。
“傻男人……”妹子只觉得风里好多沙子。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没什么了,再见吧。
“妹子边笑边哭。
“我们打车送你吧。”
阿贵帮妹子拿着行李,三人一起朝着笔首的大路走去。
送完妹子,阿贵又路过小池塘,又见到一个女子在池塘边盘桓。
阿贵慌了,但是他己确认方才的妹子己经进火车站了。
他先让老张先走,走过了一段路,还是不放心地回到了小池塘边。
那女子见到了阿贵,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阿贵定睛一看,又反复确认,这好像是……欣怡?
欣怡瞪大眼睛:“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