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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官途,我升官后你哭什么!

韶宏伟程秋燕 著

现代都市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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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韶宏伟程秋燕   更新:2024-09-02 22: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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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官途,我升官后你哭什么!》精彩片段


门口站着的美女,是韶宏伟的下属,名叫曲婷婷。

农业大学毕业,去年考公上岸,分配到了镇农经站。

令韶宏伟头大的,不是她傲人的身材和娇美的容貌,毕竟有个漂亮的女下属在身边,不仅养眼,而且还能调剂一下紧张的工作气氛。

关键是,这小妮子太大胆。

自从她进了镇政府,几乎立即成为男人们暧昧的目标,可她好像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

只有在面对韶宏伟时,才会收起满脸的冰霜,换上十足的妩媚和调皮。

吸引她的,也许是大学时常打篮球,并保持习武锻炼,造就了韶宏伟魁梧的身材和英俊的外貌。

但据曲婷婷讲,最让她着迷的,是他的性格和才华。

身为他的部下,一有机会,这小妮子就会对他暗送秋天的菠菜。

韶宏伟担心这小妮子情窦乍开不管不顾,万一爆出办公室恋情来,对自己的仕途肯定会有影响。

关键是,韶宏伟是名草有主的。

对此,被曲婷婷称为保守得像个古代人的他,对她也仅限于同事,充其量是兄妹之间的照顾。

这小妮子不管那一套,有事没事总爱跟他贴乎。

见她立在门口,韶宏伟随口道:“有事?”

曲婷婷粉红的小嘴一嘟,“当然有事啦,不是说好的,今天去东店村吗?”

韶宏伟一拍脑壳,“哎呦,可不是,走,咱们这就走。”

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走。

到了门口,见曲婷婷依旧站在那儿不动,身子挺着,挡住了他的去路。

韶宏伟冲她一瞪眼。

后者调皮地一吐舌头,这才闪开,让过韶宏伟,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出了办公楼,来到韶宏伟的二手哈弗H6前,曲婷婷熟练地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韶宏伟只觉得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瞬时充斥了整个车内。

他启动车子,回头瞄了一眼曲婷婷:

“系上安全带,一会儿都是山路,总是要提醒。”

曲婷婷不情愿地拉过安全带,斜系在身前,嘟囔道:

“这破玩意勒得人家不舒服。”

韶宏伟专注着将车开出横七竖八停靠着各种车辆的院落,眼睛的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瞥到了她的身上。

心说,这小妮子,又在展示她的身材。

出了镇子,车子上了弯弯曲曲的乡道。

曲婷婷用手往下拉了拉紧束在身前的安全带,转过身来,看着韶宏伟棱角分明的侧脸,问道:

“宏伟哥,听说这次县里的新书记,是市里派来的,到底什么背景,你知道不?”

“叫韶镇,怎么又‘哥呀哥的’乱叫?说过多少遍了,就不能长点记性?”

曲婷婷一嘟粉红的小嘴:

“哼,我怎么乱叫了啊?”

“……”韶宏伟一脑门子黑线。

曲婷婷换了一副正经的语气:“这里不是办公室,车上又没别人,叫一声宏伟哥有什么了不起。”

“你……”韶宏伟抬起右手,做欲打状。

曲婷婷并不害怕。反将身子一挺,扬起小脸道:

“你打呀,副镇长打下属,小心我去纪检监察举报你。”

要不是一副安全带,紧紧地束住了这个小魔女,曲婷婷的脸几乎就贴到韶宏伟的胳膊上了。

细腻白净的小脸,令人忍不住想去抚摸。

显然,吓唬,对这小妮子不管用。

“去,开车呢,不要命了?”

韶宏伟正了正神,换成一副严厉的模样,手回到方向盘上

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你一个咸吃萝卜的小办事员,操什么组织部的心。等书记和镇长开完会回来,不就知道了。”

曲婷婷叹了口气:

“唉,我听说,以前那个韩书记就很不错,要是这回再来个那样的,说不定就能把正丰县搞上去。”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像现在的书记一样,呆上一年就走,弄得底下没法干活……”

曲婷婷在一旁唠叨着,驾驶座上的韶宏伟已经陷入了沉思。

曲婷婷说的这件事,已经成了今天早上整个正丰县干部议论的焦点。

节后一上班,全县正科级以上干部就接到通知,要求在十点前,赶到县政府多功能会议室,参加新县委书记的任命大会。

至于新书记的人选,各种版本都有,今天的会议结束后,就该水落石出了。

曾经,韶宏伟也是最接近县权力中心的人物。这类的消息,他本应该早于别人知道。

自韩书记去世后,他已经远离中心太久。

曾经的韶宏伟,称为县委书记大秘后,也是意气风发。

在一次同学的聚会上,有人调侃他‘自古宰相门前七品官’‘秘书圈里出干部’,跟着韩书记一路发展下去,到退休时,弄个县处级是妥妥滴。

要知道,在公务员行列里,很多人努力了大半辈子,也仅是个科级。

能混个副处级待遇,已经是需求的天花板了。

当时的韶宏伟,对此却嗤之以鼻。

喜欢历史又心高气盛的他,心目中的理想,好歹也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的那种,古代称作“八抬大轿”,现在怎么也得是市级首脑吧。

酒桌上,他只为“县处级”提了一杯酒,没把潜藏的野心说出来。

同学之间喝酒,从来都是口无遮拦,他早就领教了这帮家伙们的“毒舌”功夫。

在这些家伙眼里,你不能有隐私,哪怕只穿一条裤子,他们都要拉开松紧带看看。

如果一言不慎,或许几十年后都会一直成为大家谈论的笑柄。

毕业这几年,得益于韩书记“谨言慎行”的耳提面命,他学会了学生时代不曾有的城府。

对于工作,老书记又为他树立了勇毅前行的做事风格。

这种勇毅,必须得有土壤。

韩书记去世之后,正好溪岭镇有个副职空缺,他立即申请。

正丰县的十三个乡镇中,溪岭镇作为经济排名倒数第一,刚刚脱贫摘帽的落后镇,县里的干部都避之不及。有人主动申请去那里,新书记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韶宏伟之所以申请下去,一是不愿呆在县委办那个势利得极其憋闷的气氛里;二是当年跟着韩书记学到了很多为官的精髓,他想到基层去练练手。

所谓的“人弃我取”,与其在县里憋屈着,还不如到溪岭镇这个贫穷落后的乡镇,施展一下。

即使不能出人头地,最起码落得个痛快。

就当是历练,也算是积累。说不定将来有慧眼如炬的领导,会在沙滩上发现他这颗珍珠。

理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正是基于貌似有些天真的想法,韶宏伟毅然来到溪岭镇,成了排名最后的分管农林牧水等业务的副镇长。

最落后的乡镇,排名最靠后的副职,这跳板,刚刚能放下脚尖,真够阔以的。

哪知,过渡的县委新书记在正丰县只呆了一年,又托关系上调市里任职去了。所以,这次正丰县即将迎来一任新的县委书记。

刚才曲婷婷嘴里的不满,指的是在这一年的时间,正丰县很多韩书记主导的发展规划都停顿下来。

虽然表面上书记管干部,县长抓经济,但在正丰这样经济落后的县里,大政方针还是书记说了算。

下面的干部自然也是看上面眼色行事,就连基层的小办事员都感觉到明显的差距。

对于执行层面的韶宏伟来说,困难还不止这些。

就拿镇党委书记黄晓坡来说,曾经多次因为工作不力被雷厉风行的韩书记点名批评。

所谓“不爱人者,及其胥余”,因此,对于韶宏伟的到来,黄晓坡并不欢迎。

在请求下乡镇之前,韶宏伟也多少纠结过与黄晓坡的这层微妙关系。

后来一想,等其他乡镇的空缺,还不知猴年马月。

再说,我韶宏伟是去干工作的,就像老书记说过的那样,工作就要以工作的态度对待。

如果黄晓坡连这些东西都放不下,那就是他的格局问题了。

韶宏伟不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人,也不去过多的计较这些臭氧层的东西。

虽然无力左右全镇发展的大局,但在他分管的范围内,一直兢兢业业,努力做着自己的工作。

来溪岭镇十个月的时间,韶宏伟跑遍了十六个行政村。

遇到村里有需要协调的工作,或者各村合作社和一些村办企业需要支持的,都是像现在这样,现场办公,服务上门。

前几天,在外省野攀探险的路上,韶宏伟接到东店村蔬菜合作社主任的电话,说是村里三百多座大棚里的蔬菜滞销,很多村民快挺不住了,请镇领导给予协调。

韶宏伟当即给村支书打了电话,约好今天就去东店村现场办公给予解决。

今早一上班,本来还惦记着这事。

开完办公会,女朋友程秋燕就打来分手的电话,弄的自己好一阵郁闷。

直到曲婷婷这个小妮子提醒。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韶宏伟正想着心事,猛然间,放在档把前接手盒里的手机唱起了歌。

韶宏伟低头看了一眼,显示是“黄晓坡书记”,就摁下了免提键。

“韶副镇长,你在哪?”

话筒里立即传来异常冷峻的声音。

“黄书记,我在去东店村的路上。”

“这节骨眼你还去村里干什么,赶紧去县里,去看看你干的好事!”

“黄书记,怎么啦?”

“还怎么啦,县里来电话,东店村的十几辆蔬菜车,把县府门口堵上了。”

“什么?”

韶宏伟心里一惊,右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吱吱吱……”

伴着刺耳的刹车片与轮毂的摩擦声,那辆二手哈弗H6顿挫着,停在乡道上。


“黄书记,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韶宏伟急打方向盘,在狭窄的乡道上调了个头。

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县城方向疾驰。

副驾上的曲婷婷,也顾不得展示自己优越的身材了,赶紧伸手抓住头顶的扶手。

曲婷婷一边紧张地盯着扑面而来的之字形路,一边不忿道:

“宏伟哥,这范旭彪的脑袋是不是让驴给踢了。明明咱俩正要去给他解决问题,怎么就非赶在新书记上任的当口,去上这个眼药?”

“这个王八蛋,他以为在村里一手遮天惯了,县委书记也管不了他是吧?我看这王八蛋就是有俩臭钱把自己脑门子熏坏了,这不明摆着是给镇上添堵吗?”

曲婷婷娇小的嘴里,不停地吐着芬芳。

她实在是为他的宏伟哥气不过。

村里出了这么档子事,如果说村支书不知情,打死谁,曲婷婷都不相信。

曲婷婷口中的范旭彪,是东店村干了十来年的村支书,在村里是妥妥的一霸。

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打牌找女人,加上又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主,和镇书记黄晓坡关系特殊,从来都不把一般的镇领导放在眼里,更别说韶宏伟这样的落魄干部。

东店村的村民突然出现在县府门前,曲婷婷就算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就凭韶宏伟的身份,即使赶过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充其量是在县领导发威时,充个垫背的。

韶宏伟并不搭话,手握方向盘,猛踩油门,根本不顾路上的限速标识,只管把车开得飞快。

说起东店村的蔬菜大棚,韶宏伟如数家珍。

东店村是个半山村,地处正丰县的东南,三面环山,隔着一道山岭,与县城相望。一条清水河从北面的山间,蜿蜒地穿过村东的一片土塬,向东南的上阳方向流去。

村里共362户人家,人均耕地1.26亩,低于全县平均水平,而且一半以上是半坡地。早年以种植玉米、谷子为主,一直处于半贫困状态。

自从一条公路在村东南几公里的地方穿过,脑筋活络的村民们,在村支书范旭彪的带领下,开始打起附近山岭和河滩的主意。

北面山上开山采石,东边的河滩上挖沙,使原本青山秀水的东店村,突然像长了癣的癞疥头。

但这样的私挖滥采,致富的只是几个“能人”,广大村民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

韩书记上任后,为保护环境,制止了这种私挖滥采破坏环境的行为。

为了解决农民的增收问题,从根本上带领村民们通过产业脱贫致富,韩书记带领县有关部门多次调研。最终决定,用农业扶贫产业基金,在东店村建设无公害蔬菜种植基地。

终于,在韩书记去世那一年,在土塬上建起了三百多座冬暖式温室大棚。目的是使东店村成为上阳市无公害蔬菜的供应基地,并伺机在其他乡镇推广。

这个项目本是一件利市、利村、利民的好事,又属于朝阳的生态农业。

在韩书记的规划里,将在正丰县打造若干个这样的基地,除了蔬菜外,包括特色农产品等农作物,甚至林产品。

但这样一个好项目,却在一些人眼里,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官场上的生态,基本上是人一走茶就凉,何况韩书记已经彻底凉凉了呢。

在溪岭镇的书记黄晓坡看来,就不仅是什么凉凉的问题。

东店村的蔬菜示范园区项目,打一开始他就抵触。

在被韩书记多次批评工作拖拉的背后,不是黄晓坡的能力不够,也不是扶贫项目上的选择分歧,关键的关键,还是利益。

被关停的采石场,是他小舅子的同学投资的,暗地里给了他两成的股份。一年一百多万的收入,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而最大的挖沙人,不仅是东店村支书范旭彪的老丈人,也是他远房表哥的二姨夫。

每年孝敬他的钱,已经支撑他在上阳市最好的楼盘,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

官场的人最深恶痛绝两件事,一个是威胁到了他的位置,另一个是动了他的利益。

噢,对了,在黄晓坡这里,还得加上第三件事,不能碰他的女人。

黄晓坡有个癖好,喜欢结了婚的女人,据说更有味道。

至于什么味道,只有他说得清。

问题是,私下里,黄晓坡又声称自己在那方面有洁癖。只要这女人跟了他,此后她的老公都不能碰。这是后话。

所以,这次东店村的蔬菜滞销,正好给黄晓坡和范旭彪提供了极好的口实。

在黄晓坡的授意下,范旭彪瞄准新书记到任这一天,通过手下鼓动其他村民,一大早就从东店村出发,赶在九点左右,将十几辆装满蔬菜的车,堆在了县府大门口。

已经赶去十公里外大路口迎接领导的县长王京生,接到报告大光其火。责令溪岭镇立即处置,在新任县委书记到位之前,清理走门前的蔬菜车。

接到县长的电话后,镇书记黄晓坡打电话给韶宏伟,让他立即赶赴现场处理。

而黄晓坡则不紧不慢地从镇里动身,前往县里。

作为一镇书记,黄晓坡如此做,有他不足与外人道的用意。

你韶宏伟不是原来韩书记的大秘吗?蔬菜项目也一直是你驻村主抓,这笔帐就要算在你的头上。

蔬菜滞销就意味着东店村蔬菜基地,成了一个烂尾项目。在新书记上任的当天,闹出群体性事件,不拿你祭旗,怎么对得起我这深谋远略的镇书记。

最后一个好处是,经过这么一闹,东店村的蔬菜项目,就不再可能成为新书记的工作重点。接下来,采石挖沙就可以重启了。

韶宏伟现在对黄书记的算盘还无从得知,更没像曲婷婷那样去想自己可能面临的危机。

责任心促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赶在新书记到达之前,解决掉县府门前的围堵。

他抬眼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确切地说,留给韶宏伟的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哈弗H6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疾驰。视线里能看到的车,都被他干净利落地甩在身后吃灰。

路过几个胳膊肘子弯时,韶宏伟不得不用急刹车减速。

伴随着尖锐的刹车片的啸叫声,副驾驶座上的曲婷婷右手紧紧握住头顶的把手,左手先是抓住座椅下沿,后来干脆紧抓住韶宏伟的胳膊。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时而看着心急的韶宏伟,时而看一眼右侧的悬崖,再紧张地闭上。

韶宏伟本想把她的手拿走,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想了想就算了。

正在这时,电话又响了,他看了一眼,立马接起:

“马镇长,我快到县里了。”

电话里传来镇长马坤焦急的声音:

“快,快,速度,速度,九点四十了,新书记马上就到了。”

挂了电话,韶宏伟直接闯了十字路口的一个红灯。

侧面驶来的一辆汽车一个急刹车,长按喇叭声中,司机在身后破口大骂。

曲婷婷吃惊的看着韶宏伟。

“宏伟哥,你这是不要命了啊?”

韶宏伟眼里现在没有红灯,他正在快速思考着对策。

临近县城,他突然意识到,解决村民聚集事件,光靠卖脸、卖嘴恐怕不行。

既然这些人费劲巴拉跑到县府门前,必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才能解决问题。

他对曲婷婷道:“在我手机上,找到孙富江的电话,打过去。”


“好的。”

曲婷婷拿起韶宏伟的手机,找到孙富江名字,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曲婷婷开了免提。

“老同学,啥事?”电话里是个瓮声瓮气的男中音。

“富江,事情紧急,长话短说。前天跟你说的,让你爸他们超市帮忙消化村里蔬菜的事,怎样了?”

“这事儿啊,说好了,没问题。”

“太好了,那你今天就让他们上来拉菜吧。”

“今天,这么急?有多少?”

“大概三四万斤吧,要快,我在县城等你。”

“好的,宏伟,我这就和我爸说。”

挂了电话,韶宏伟轻舒了口气。

车子已经驶入县城。

刚刚拐进中心大街,远远就看见县府门前围了几十号人。

十几辆手扶拖拉机、小四轮,夹杂着两辆小担担车,满载着各式蔬菜,堵在大门两侧。

四周,或远或近地聚集着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有一些警察在疏导。

韶宏伟的车子,停在靠近人群的街道旁。

两人一左一右跳下车,直奔大门口。

“老蔫、锁柱、范老邪,你们把菜弄到这里干什么?”

韶宏伟大步上前,冲着几个认识的村民点着名,大声喊道。

见韶副镇长来了,聚集在大门口的村民中出现一阵骚动。被他点名的,有两个转身低头直往人群后面躲。

韶宏伟与蔬菜合作社这些村民,大都相识,平日里没少帮助他们。

这几十号人除了范老邪等几个范旭彪的本家亲戚外,大多是碍于范支书的威压,加上私底下出的劳务费,才一起跟着来县里讨说法的。

他们最不想见的就是韶副镇长。

曲婷婷明白自己该干什么。身材俏丽的她,已经成了这群人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作为经常给村民们指导的技术员,她一头扎进人堆里,施展自己的微笑功夫,找认识的村民开始劝说。

“哟呵,韶副镇长,你可算来了。正好,这些村民们正到处找你呢。”

四十几岁,青皮头顶,脖子短粗,满脸横肉,因生活混乱而眼泡肿胀的村支书范旭彪从旁边横了过来,拦在韶宏伟的面前。

纵横村镇十几年,拿底下的村民压领导,一直是他的拿手好戏。

此时说这话,是想上来先煞煞韶宏伟的锐气。

韶宏伟一见这个青皮头顶,胃里就忍不住一阵翻腾。

一身暴发户的行头,行走做派,哪有一点村支书的样子,更像典型的地痞无赖。

见他在现场,韶宏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范支书,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村里商量蔬菜销路问题吗?一大早我们正准备上村里去,没想到你却跑到这儿来了。”

范旭彪当着身后村民的面上前来,是变相给他们撑腰,自然不肯示弱,嘴里也不相让:

“韶副镇长,瞧你说的,还我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一大早的,黄书记就给我打电话,说这帮家伙跑来闹事,我不来能行吗?”

身后的村长裴志民,是一个唯支书马首是瞻的摆设,也跟着点头道:

“是啊,是啊,韶副镇长,我们也是刚到。你看,这事儿可咋办呢?”

话虽是无奈,可不知为什么,让人感觉某种说不出的得意。

没等韶宏伟说话,不远处,正在劝说村民的镇长马坤也过来了。

马镇长个头不高,偏胖,圆脸,一副和蔼的模样。

“宏伟,你来的正好,快和我一起劝劝他们,赶紧离开这儿。领导马上就到了。”

说着,满脸焦急地抬起手腕看表。

韶宏伟没看到镇书记黄晓坡的身影,就迎上马坤,将他拉到一边,低头凑近他耳边小声问道:

“黄书记呢?这事他出面最好,范旭彪听他的。”

马坤摇了摇头,“刚挂了电话,一直说在路上。”

随即,又严肃地道:“宏伟,王县长刚才来电话,他们在前面大路口已经接上领导的车了,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王县长对这件事很恼火,电话里骂了我一通。说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群体性事件,要追究领导责任。”

说到这儿,马坤看了韶宏伟一眼,“宏伟,这个项目是你负责的,你高低得想个办法,先把他们弄走再说。”

话里话外,分明是,这都是你这个副镇长惹出来的,将来责任也是你的,你自己想办法摆平。

韶宏伟听出了马坤话里的意思。

一直在黄晓坡的阴影下,虽然是一镇之长,平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谨小慎微的马坤,还能指望他有什么担当呢?

见两个镇领导在一旁说话,范老邪带着几个本家的村民喊了起来:

“韶副镇长来了有什么用,你能把我们的菜都买下来吗?”

“就是,这么多菜,都是县里让我们种的,那就由县里给我们买了好了。

“听说今天新书记上任,正好给食堂搞搞伙食,来个蔬菜大拼盘。”

“哈哈哈哈哈……”范老邪放肆地大笑。

围观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韶宏伟观察了一下,除了范老邪和几个带头叫嚣的以外,其他村民明显是随大流的。

透过人群,依稀能够看到县政府各个办公室的窗口,不时有面孔隔窗向这边张望。

那里面,有观望,有焦急,有好奇,更多的是盼着早点解决,好让门口清静下来。

四周聚拢的看热闹人群,几经疏导,并没见减少。

人们的好奇心,常常令那些被害死的猫,都汗颜。

很多人知道今天是新书记上任的日子,有事没事的都凑上来看热闹。

不时有人窃窃议论。

“东店的范老二,这是要闹哪出?”

“他们村的大棚蔬菜不是搞的挺好的么,这是要做甚?”

“嗨,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整事儿。”

“还不是给新书记上任添添堵。”

“今天有热闹看了,好看。”

这时,马坤镇长的电话又响了,见是王京生县长,立马接起。

电话里王县长严厉地告诉马坤,市委组织部领导和新书记,再有十分钟就到了。如果领导的车队到达时还没解决,溪岭镇的班子,就都别干了。

马坤连连称是。

放下电话,马坤看着韶宏伟,满脸的无奈。将王县长的发作重复了一遍。

等黄晓坡是来不及了,村干部又靠不住,事到如今,韶宏伟只好挺身而出了。

他看着六神无主的马坤,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马镇长,我来试试。”

说罢,他三步两步,来到一辆小四轮车前。

纵身一跃,站在轮毂上,对着几十名村民,大声说道:

“村民们,我来说两句。大家今天为什么到这儿来?”

下面马上有人喊道:

“韶副镇长,我们大棚里的蔬菜,都烂到地里了。这大棚是政府让我们建的,菜也是你们让我们种的,现在菜都卖不出去,你们得给个说法。”

“是啊,韶副镇长,原来你跟着老书记一起给我们强推这个大棚,正好你在这儿,你就给我们解决解决吧。”说这话的,正是那个范老邪。

韶宏伟将双手向下压了压,说道:

“推广大棚蔬菜,是为了使大家能够通过产业致富,现在出现蔬菜滞销,也是预料之中的。”

“前天,我和你们支书和村长说好,今天上午本来就是去咱们村里解决这个问题的。没想到大家直接到县里来了。”

见韶宏伟提到这个茬,范旭彪怕周围的人听出端倪来,就对范老邪使了个眼色。

范老邪立刻在下面大喊道:“别说那么多废话,给个痛快话,你能不能解决吧?解决不了我们就把菜卸在这儿。”

韶宏伟看了范老邪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但也仅是倏然而过。

他知道,范老邪是在故意激怒他。如果他就此发作,下面那些人正好等着看笑话。

韶宏伟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继续满脸真诚地对下面的村民道:

“办法我这儿有,我特意赶过来,就是请大家跟我离开这儿,咱们一起商量解决,好不好?”

“不好!”

范老邪根本不给其他村民反应的机会,更不会让韶宏伟把大家带走。

“我们听说,今天是新书记上任的日子,我们就是要向新书记讨个说法。你们这些当官的怕丢人,我们不怕。想把我们唬弄走,门都没有。”

“新书记来了,正好给我们评评理。我们东店村靠着山,又有河沙,凭什么不让我们挖。非要搞什么蔬菜,现在可到好,菜种出来了,你们给我们卖吧。”

原来问题在这儿呢。

韶宏伟心里对事情背后黑幕的判断,瞬间证实了。

人群里,曲婷婷灼灼的目光找到了韶宏伟的眼睛,那意思分明是“看,果然如我所说吧”。

小四轮下,镇长马坤又在抬手看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时停下跺脚。

中心大街的尽头,已经有警灯在闪烁。

显然,那是迎接新书记的车队回来了。


见迎接的车队已经进了城,小四轮车上的韶宏伟急了。

他意识到,再和下面这些村民和风细雨地做工作,已经来不及了。

用不了几分钟,新书记的车队就到了。到那时,可就真有新书记好看的了。

韶宏伟当机立断,大手在空中用力一挥,大声喊道:

“既然大家想找我卖菜,现在就听我指挥。”

口气不容置疑,就像是战场的指挥官。

镇长马坤吃惊地抬头,望向韶宏伟。

在大小官场上,所有人最不愿招惹的,就是告状上访的。对于这种群体性事件,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凡是把事情闹到这种程度的,都不是小事。一旦粘手,如同引火烧身。

马坤虽然没有黄晓坡那样相关的利益,却知道里面的猫腻。

做为一镇之长,他是硬着头皮撑在现场。如果让他就此承担责任,那是万万不能的。

刚才,王京生县长打电话痛骂他的时候,他就辩解说这件事是韶宏伟负责的。

再说,上头还有黄晓坡书记,马坤自然希望能摆脱与这件事的干系。

听韶宏伟主动承担责任,心里窃喜。

一旁的曲婷婷不免为她的宏伟哥担心。

就像在路上时说的那样,这件事分明就是范旭彪蓄谋好了的。那个范老邪分明就是他的狗腿子,一直在下面煽动气氛,推波助澜。

而这些村民,都听村支书范旭彪的。现在,韶宏伟突然大包大揽,这些人能听他的么?

一旁看热闹的人有认识韶宏伟的,小声嘀咕道:

“这韶宏伟还以为自己是韩书记的大秘么,他能解决了这事?”

“就是,这些人明摆着就是要他难堪,他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韶宏伟已经顾不了许多了,只听他继续大声说道:

“刚才,我在临来的路上,已经和上阳市最大的连锁企业永光超市联系好了,他们同意收购咱们的蔬菜,采购人员正在来县里的路上。”

“今天,是新书记上任的日子。咱们正丰人历来热情好客,总不能让新书记进不来门吧。”

“现在,请大家跟着咱们农经站的曲技术员,到前面的中心广场集合,等候永光超市的采购人员来验货定价。”

在县里工作的经验告诉韶宏伟,解决这类问题,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更要有直接了当的办法。

聚集在门前的村民们一阵骚动,对眼前这个不怕事的副镇长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听还是不听。

纷纷看向村支书范旭彪。

范旭彪没想到韶宏伟会来这一手。

他心里有些气恼,想当面置疑所谓超市收菜的真实性,又怕用意太明显,正在那儿犹豫。

下面的曲婷婷立刻心领神会,心里不禁为韶宏伟的机智叫好。

不就是卖菜吗,现在韶镇长给你们解决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儿。

她立即挥动着玉藕般的小手,冲着村民们喊道:

“叔叔大爷们,卖菜的跟我走啊,中心广场前集合。”

说着,推着几个已被她说服的村民,到各自的车前,发动车子。

镇长马坤一见,顿时也来了劲头。

虽然他不知道韶宏伟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显而易见,这绝对是个疏解眼前困局的好办法。

他少见的果断起来:“老蔫,锁住,你,还有你……快上车,把车都开到广场那去。”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十几台车辆的村民,纷纷走向自己的车子。

“突突突”

手扶拖拉机冒起了黑烟。

“哒哒哒”

小四轮车的马达欢快的叫了起来。

十多辆载着蔬菜的车子,跟着一路小跑,颤颤地揣着两只小兔子的曲婷婷,在交警的指挥下,陆续往不远处的中心广场驶去。

此时,镇书记黄晓坡也终于到了。

作为做局者,又是这类的现场最容易被聚焦的镇领导,他不能在之前的时间出现。

那样,他就只能直面村民们了。

自己做的局自己解,那不是自己玩自己么?

而他笃定,自己让韶宏伟过来垫背,恰恰能够实现自己一箭双雕的目的。

约莫着再有一两分钟新书记的车队就到了,他才让司机把车开到近前。

可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吃惊不小。

蔬菜车已经纷纷离开县府门口,而新书记的车队还没到,他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下了车,快步走到大门前。

他一边作势挥手,像是在往广场方向疏导指挥车子,眼睛却在寻找支书范旭彪。

范旭彪正在那儿六神无主,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组织的局,被韶宏伟轻易破解,气急败坏又不敢表露。

见黄晓坡到了,连忙凑上前:

“黄书记,你可来了。韶副镇长刚刚说永光超市可以收购咱们的蔬菜,让村民们到广场那集合呢。”

黄晓坡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可恶的韶宏伟。

本想让他来充挡箭牌,却不料成了搅局者。

这时候,他不能当面否定韶宏伟,那样无异于彻底暴露他的企图。

一镇的书记,如果公然在县委书记上任当天,撺掇村民闹事,他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但他不甘心自己苦心布的局就这样轻易被破解,那样的话,重启采石挖沙也就没有指望了。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驶来的车队,又瞄了一眼门口还斜倚在一辆小四轮上的范老邪,眼珠一转,对范旭彪骂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站在这儿。门口那两辆车还挡在门口,你看不见吗?”

说着,趁人不备,给范旭彪使了一个眼色。

范旭彪顿悟,黄书记说的是反话。

心领神会的范支书,立即走上前,指着愣眉愣眼望向他的范老邪和另一个本家,大骂道:

“你们两个老东西,没看见大家都走了吗,还愣在这干啥?”

范老邪被骂的一激灵,转眼看见范旭彪对着自己眨了一下眼睛,顿时就明白了。

这两个家伙在村里唱类似的双簧配合太多了,默契程度几乎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

范老邪马上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跳上小四轮,在驾驶座四下找了一圈,又将身上的口袋一通乱摸。

那意思是,车钥匙不见了。

另一个本家也如法炮制,两个人一起玩起了“拖”字功。

眼看车队越来越近,韶宏伟心里起急,干脆跳到范老邪的小四轮上,一把推开他。动手将挡位摘到空档,对着大家喊道:

“来,大家帮把手,先把车子推到路边去。”

马坤和几个其他乡镇的干部,赶紧上前帮忙推车。

另一辆四轮车也如法炮制。

门口的路,总算在车队到达前让开了。

韶宏伟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解决的不算完美,但总不至于把新上任的书记挡在县府大门外。

正在他暗自庆幸之际,被他推到一边,冷眼看着众人把小四轮推到路旁的范老邪,猛地从人群里冲了出去,一挺身,就躺在后面的帕萨特车前。

别看这家伙一直在村镇里混,但他知道,警车后面那两辆挂着上阳两位数牌照的车,是市委领导的。车上一定坐着新来的县委书记。

眼看着鼓动来的村民,都被韶宏伟给忽悠走了;自己的小四轮也被推到一边,范老邪一想起昨晚‘老大’范旭彪给他布置的任务,心里就起急。

想办法,在县府门口闹腾起来,拦住新上任的县委书记,把蔬菜滞销这件事情闹大。

一旦新书记的车进了大门,自己的任务就算失败。

事后,“老大”范旭彪肯定不会饶了自己。

不光许诺的一万块酬劳泡汤,以后再有什么好事,恐怕也轮不到我范老邪了。

想到这儿,他趁人不备,冲出人群,躺在地上拦车。

范老邪幻想着,车上的新书记会像电影里一般,下来体察“民情”。那样,他就有机会把几天来反复背诵演练的台词一股脑说出来。

一旁的黄晓坡和范旭彪,心里一乐,差点当场叫出好来。

这个范老邪,还真有两下子,竟然想出了这么一招。

只要范老邪当着众人的面陈情,蔬菜项目烂尾的这盆脏水,就铁定泼出去了。

范老邪躺是躺下了,词也准备好了,可眼前出现的人不是什么新书记,而是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韶宏伟。

范老邪和范旭彪背地里议论过,镇干部里,他们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自以为是的副镇长。

韶宏伟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模范党员,就凭干工作的认真劲,在溪岭镇也是第一号。

此刻的范老邪,又领教了韶宏伟的另一面:手劲忒大了。

他躺在地上,刚看清韶宏伟拧着粗眉的脸,就被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横是韶宏伟心里也带着气,将范老邪往旁边一掼,大声喝道:

“范老邪,碰瓷啊!活腻歪了是不是?”

范老邪被掼出去四五米远,摔了个嘴啃泥。

这家伙不肯罢休,挣扎起身,指着韶宏伟,大声喊着:

“镇干部打人啦,镇干部打人……”

没等他喊完,旁边,立刻上来两位维持秩序的警察,把他带到一边去了。

人群中有人叫起了“好”,伴着稀稀拉拉的掌声。

车队继续启动,鱼贯进入县府大院。

帕萨特路过韶宏伟身边时,停了一下。车后排的人隔着黑色的窗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虽然还不知道韶宏伟的名字,但现场处理突发情况的坚决果断,给这位新书记留下了深刻印象。

韶宏伟站在路旁,看不清车里的人;更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但他坚信,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选择。

办公楼门前,已经开始了简短的迎接仪式。

卸任的过渡书记,也终于露面了。

细想一下,也合乎情理。

马上就要离开了,刚才门前发生的事,好像与他无关。

迎接仪式无非是市里领导、新书记与县委班子依次握手。

没有资格门前参加仪式的各局、委、办的头头们,赶紧往多功能会议室走。

按照惯例,领导们在小会议室见面寒暄一会儿后,干部大会即将开始。

镇书记黄晓坡也夹起鳄鱼皮包,匆匆赶往办公楼。

路过韶宏伟身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个中颇有意味。

在韶宏伟看来,简直是在哭。

马坤路过韶宏伟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还特意顺手捏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由于刚来,鲁向阳还没配备秘书。

照例由县委办主任王畅暂时为他服务。

进了屋,鲁向阳浏览了一番自己的办公室。

宽大的写字台、真皮会客沙发、文件柜一应俱全,屋子朝阳,整洁明亮,

靠墙的书架上,摆着自己喜爱的历史类书籍。显然,这个县委办主任已经提前做了功课。

王畅手脚麻利地泡了一杯他喜爱的正山小种:“鲁书记,您喝点茶解解酒。”

鲁向阳点点头,示意他把自己的保温杯放在写字台上,再次环顾了一下屋内,口中随意道:

“象征性饮了几杯,不碍事。”

王畅用手示意了一下桌上已经提前放在那里的几份材料:

“您的备选秘书人选材料已经准备好,您抽空看看。”

鲁向阳点点头,没说话。

王畅见状,准备告退:“今天下午没有为您安排其他事情,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鲁向阳走到写字台前坐下,没有让王畅退下的意思,他心里惦记着一件事,问道:

“上午在来县里的路上,郭部长提到一个毁菜的视频,是怎么回事?”

自己已经是正丰县的一把手了,工作千头万绪,总要有个抓手。

尤其是郭部长在车上给他留下的那句“毁菜的直播,妥妥的正丰广告,虽然是负面的”。

脑海里,浮现出门前的蔬菜车,以及“欢迎”自己的混乱场面。

既然上任第一天,就有人给自己出了题目,那就先从这儿开始解题吧。

见新书记刚坐稳,就问起“毁菜视频”的事,王畅连忙拿出手机,很快找到那个视频,播放给新书记看。

视频里,一个瘦削的男子,正开着小四轮拖拉机,用旋耕机在大棚里毁着满地的芹菜。

一个拍摄者的画外音:“老铁们,快来看,这就是正丰县溪岭镇的扶贫面子工程,农民辛辛苦苦地种出的蔬菜卖不出去,只能打烂在地里,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随后,是拍摄者的视角特写。

旋耕机的旋转刀齿下,半米高的芹菜齐刷刷到地,紧接着就被耕进土里。

视频不长,一分钟左右。

王畅指着画面右边的小红心:“鲁书记,您看,这个视频目前已经有一万四千多的点赞,关注量已超十万。”

鲁向阳看完视频,觉得画面上那个瘦削的身影有些面熟,没有直接问。

以他的身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看法和想法。

即使有所怀疑,或者有自己的目的,也只会从侧面寻求答案。

于是,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个视频上所说的溪岭镇,和今天早上‘欢迎’我的那些蔬菜车,有什么关系?”

王畅回道:“鲁书记,他们都是溪岭镇东店村的。”

鲁向阳这才在表面了流露出兴趣:“噢,那你给我说说,这个溪岭镇的东店村是怎么回事?”

于是,王畅就将东店村蔬菜示范基地的由来,以及原来韩书记在这件事上所做的工作,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他说道:“东店村的部分村民,希望允许他们继续采石挖沙,对蔬菜种植的积极性一直不高。今年又遇上周边大田蔬菜产量增加,市场菜价偏低,种植大棚蔬菜成本不占优势。一家一户的村民,又是看什么蔬菜价高就一窝蜂抢种,所以,才导致菜贱伤农,蔬菜滞销卖不出去的情况发生。”

鲁向阳一边听,一边端起手边的保温杯。

啜了口茶,并不去看站在对面的王畅:“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畅意识到,这是新任县委书记对他判断力的一个测试,也算是能力的一个小考。

他略一思索,说道:“鲁书记,那我就直说了啊!”

鲁向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锐利的东西在闪耀。

旋即点点头。那意思是,我只想听真话。

王畅这才说道:

“我觉得在这件事上,县镇两级在选择产业扶贫项目上,确实需要更加因地制宜,尤其在保护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上,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从东店村无公害蔬菜基地项目本身来说,立项没有太大问题,但我们在项目管理和事后服务上,还存在不足。”

“抛开这些,我们乡镇驻村干部在这方面有责任,尤其是这个视频的传播,对我县的负面影响极大,属于舆情管理不力;加上今早在县府门口发生的聚集性上访,应该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说完,王畅认真观察着新书记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刚才的三段论,是官场评价一件事情时惯用的方法。

在没有弄清楚新书记的用意之前,不能贸然全盘否定,也不能盲目肯定。

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先正面阐述,再说说客观局限,最后再指出问题所在。

这样的好处是,进可攻退可守。既能给领导出主意,又不会因自己的主观意识局限,使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但王畅观察的结果,使他失望。

鲁向阳脸上,一如既往地面静似水,不见一丝波澜。

俄顷,鲁向阳放下水杯,略过了这一话题,貌似闲谈似问道:“你是正丰人吧。”

王畅谨慎地应道:“是的,鲁书记,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正丰工作。”

鲁向阳点点头:“那你一定对正丰各乡镇的情况比较熟悉,明天开始,替我安排一下调研。”

王畅轻轻舒了口气,“好的,鲁书记。我拟了一个调研清单,请您过目。”

说罢,从桌面材料的末尾,抽出一份来,递给鲁向阳。

显然,对这一切,王畅都有所准备。

已经做了一年多县委办主任,知道新书记上任,必然少不了下基层调研。

在他的计划里,从县里的重要部门,到明星企业,再到文体民政福利单位,可谓是面面俱到。

新书记完全可以在他感兴趣的领域做出选择。

鲁向阳大略看了看,将计划轻轻放回到文件堆里,“这样,明天的调研顺序变一下,先从经济排名靠后的乡镇开始。”

“好的,鲁书记。”

“不过,调研的人员精简一下,叫上一个熟悉情况的副县长,你,再加上司机,我们轻车简从,不打招呼,不固定路线,信马由缰,走到哪看到哪?”

“这……”

“怎么,有问题吗?”鲁向阳看向王畅。

“没有,鲁书记,我这就安排。”

正在这时,鲁向阳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一看屏幕上的名字,鲁向阳中断了与王畅的谈话,冲他摆了摆手。

王畅立即后退了两步到门边,快速转身走出书记的办公室。

待王畅关上房门,鲁向阳这才接起电话。


电话是鲁向阳的老领导,现任东河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苏青峰打来的。

按理说,鲁向阳第一天上任,一切安顿好之后,应该主动给老领导汇报才是。

对于此次被任命为正丰县委书记,鲁向阳可是和老领导磨了好几次嘴皮子,才得以实现的。

自六年前,时任上阳市委副书记的苏青峰上调省里后,鲁向阳先后在上阳市河东区委副书记、上阳市委副秘书长、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岗位上兜兜转转,一直没离开机关。

为了能够多层面锻炼自己,也为丰富自己从政的经历,鲁向阳不止一次向老领导表达自己下县的愿望。

现在,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理应主动向老领导由衷的表示感谢。

不成想,老领导却主动打电话过来。

以鲁向阳对苏青峰的了解,这个电话可能不止是询问他到任情况那么简单。

做事稳重严谨的老领导,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嘱咐。

果然,在听取了鲁向阳对今天到任情况的简单汇报后,电话那端直接说道:

“小鲁啊,盛文部长亲自送你到岗,说明市委和陆书记对你很重视。在那儿好好干,争取做出些成绩来。”

“别的话我就不多嘱咐。勤政、廉洁,是我对你的基本要求,在这方面,绝不能有一点含糊。”

鲁向阳道:“老领导请放心,向阳谨遵教诲,不敢懈怠。”

电话那端又道:“好了,这些都是客套话。今天我给你打电话,有件私事要你留心一下。”

鲁向阳挺了一下身子,郑重地道:“老领导请讲。”

“你帮我查一个年轻人,是你们县里的。我手头没有他的资料,名字叫韶宏伟。”

“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向我报告一下。记住,这件事纯属私事,查的时候不要声张。”

“是,老领导。”

待苏青峰那边挂断电话,鲁向阳才将手机离开耳边,放在桌上。

目光落在刚才记在便笺纸上的“韶宏伟”三个字上,不觉陷入了沉思。

在老领导身边工作了五个年头,鲁向阳深知苏青峰的为人。

以上级反复强调的率先垂范和勤政廉洁的标准,从讲党性、重品行、做表率的角度衡量,苏青峰可以算得上高级干部中的佼佼者。

记得在离开上阳市委时,老领导与自己曾经有过一次促膝长谈。

至今记忆犹新的是,苏青峰敦敦告诫他:

走向仕途,就要努力以成为政治家为目标。政治家与政客的本质区别在于,政客囿于一己私利,个人利益至上是其座右铭。而政治家则必须牢记和站稳党的政治立场,为党和人民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苏青峰的口头禅是“为官避事平生耻”,既然走上了领导岗位,就要勇于负责,敢于担当。

这是鲁向阳一直视为圭臬,努力践行的标尺。

就像刚才电话中再次告诫自己的那样,勤政、廉洁,是老领导对自己这个曾经的身边人在工作中的基本要求。

一贯严格要求自身,对身边工作人员更是注重品行的老领导,今天直接打电话给自己,查找一个年轻人,这其中到底意味着什么?

王畅从鲁书记屋里出来,没有直接回隔壁的县委办,而是来到旁边的小会议室。

左右看了看,见走廊里无人,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这间小会议室,平时是做为书记小范围开会用的,隔音效果很好。

关上房门,王畅走到靠里面一点,才掏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接起后直接就是一个字:“说。”

王畅压低声音:“二叔,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边传来“等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说吧。”

“刚才在鲁书记办公室,说了两件事。”

“嗯,说什么?”

“一个是关于毁菜视频,一个是明天要下去调研。”

电话那端:“调研的事就不用说了,说说第一件事,他什么态度?”

王畅回头看了看门口,那里安静依旧。

这才接着说道:“他看了视频,没当场表态。问我怎么看,我就把你说的三点重复了一遍。”

“嗯,就这?”

“就这。看样子,他对今天早上堵门的事耿耿于怀,心里不舒服。对原来韩书记的决策和村里的事,也没说什么。”

“嗯,看来是个谨慎的人。我知道了。”电话那端准备挂了。

“等等,二叔。还有,明天调研,他说只带个副县、我和司机,先从最落后的乡镇开始,不让预先设置路线和往下通知。”

电话那端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停顿了片刻,“还有吗?”

“您看,安排哪个副县长去好些?”王畅问。

“陈常务。”说罢,那端就挂断了电话。

王畅盯着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这次,他一改哈着腰的谨慎,而是不觉直起了腰板。

“喂,黄书记吗?”

电话是打给溪岭镇书记黄晓坡的。

手机的对面立刻传来稔熟的腔调:

“老弟,有事?说。”

背景是哗哗的麻将声。

“公事。”王畅强调了一下,以免黄晓坡在牌桌上说漏嘴。

这个黄晓坡爱好打麻将,县里尽知,也不分什么时候,真是让人头疼。

“明天鲁书记可能要先去你们溪岭镇调研,你提前准备一下。”

“好,我这就打电话回去安排。”

“等等,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鲁书记这次只带了我和一个副县长,不让提前通知,也不准搞迎送那一套,和以前不一样。”

电话那端,麻将声渐远,似乎是黄晓坡离开了牌桌。

“噢,搞微服私访啊!明白了。那我就要准备得有点水平,让他看起来像没准备一样。”

“对对,如果你刻意准备,那就等于把我出卖了,明白?”王畅总算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老弟。你黄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黄晓坡豪爽地答应下来。

王畅没跟他继续废话,接着提醒道:

“另外,老黄。鲁书记今天一上来就关心蔬菜视频的事,又特意问了一下堵门的人是哪里的。我把村里蔬菜项目的事,和村民反对种蔬菜的意见都向鲁书记反映了,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真的?老弟,你太给力了。改天我好好请请你,去上阳来个一条龙怎么样?”黄晓坡兴奋之情溢于话筒。

“得了吧,别张口闭口就是这些,当心隔墙有耳,注意影响。”

说罢,王畅直接挂断了电话。


孔兴业见大家都看向自己,用手扶了扶眼镜。

多年来,形成了讲话前先正眼镜的习惯。

以分析问题见长的他,略一思忖,以一贯精炼的语言说道:

“两件事代表两个意义。一个要走群众路线,体现勤政亲民;一个是不回避矛盾,准备拿蔬菜这件事开刀。”

不愧是县委副书记,看问题一针见血。

在座的人纷纷点头,认可副书记的判断。

一旁的常务副县长陈向琰开口道:“听市里的人说,鲁书记在上阳的时候,就以勤勉实干著称。这次轻车简从,微服私访,与他一贯的作风倒是相符。”

“这样一来,下面不好提前准备,可以一杆子到底,了解第一手情况。鲁书记的意思恐怕就在于此。毕竟初来乍到,倒是可以理解。”

县委组织部长安达才看了看座上三位,没有表态。

处事稳重的他,一向说话谨慎。

王京生不再卖关子,将手里的半截香烟摁灭在硕大的水晶烟缸中,说道:

“既然如此,咱们就全力配合一下。”

王京生的表态,让在座的多少吃了一惊。

王京生一贯强势,在全县干部中也是出了名的。主动配合,有点不像他的性格。

王京生没多做解释,扭头看向陈向琰:

“调研的事,我刚才和王畅说了。鲁书记要求一个熟悉情况的副县长陪同,我看由你出面再合适不过了。做为主抓全县经济工作的常务,你比较熟悉各乡镇。一路上方便向书记多介绍一些情况,侧面也可以了解书记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以及接下来的想法。”

陈向琰点头:“我对那几个贫困乡镇比较熟悉,我去最合适。”

安排好调研的陪同,王京生随即聚焦如何在蔬菜事件上开刀。

“至于毁菜视频和蔬菜滞销引起的聚集性上访,我看可以分两步走。”

他转向孔兴业,以商量的口吻说道:

“孔书记,你看是不是让宣传口对那个毁菜视频进行一下舆情管理。跟跟帖、搞搞网评,引导舆论转向县里项目扶贫的积极意义上来。尽快联系视频的发布者删除,必要时由信息化办直接处理掉。”

孔兴业颔首:“这是他们的正常工作,理应如此。”

王京生这才对安达才说道:“安部长,对于这次蔬菜事件,我看,要追究一下主要领导的责任。”

安达才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这件事的后果也谈不上严重,追究领导责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王京生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拾起烟盒旁的打火机,自己点燃。

深吸了一口,任烟雾在眼前缭绕,眯起眼睛说道:

“毁菜视频,近十万人关注,数千人转发,对我们刚刚有点起色的正丰形象,负面影响不能说小吧?”

“新书记上任的当天,数十人聚集在县府门前,拉着卖不掉的蔬菜上访,虽算不上非法聚集,在市领导面前,在全县广大干部群众面前,我们这些人的面子往哪搁?”

“对这种造成负面舆情传播和群众聚集性上访的事件,属于典型的工作不负责任,必须严加追究。”

说道最后,王京生加重了语气。

孔兴业在一旁点头:“事情虽然不大,但造成的影响确实不小,我同意京生同志的意见。”

他显然明白了王县长的用意。

在新书记上任的当天,对溪岭镇发生的蔬菜事件果断地做出处理,既彰显出县长对这件事的重视,替县委书记找回一些颜面,又能在全县党员干部之间强化一下县长的威信。

最最关键的,做为他们这一级领导都深谙一个道理:凡事做给别人看。

至于给谁看,怎么看,那就是角度和位置的问题了。

孔兴业心底不禁为王京生娴熟的政治手段赞叹。

什么事该抓,什么事该放,既讲究时机,又能把握火候。

安达才见副书记也表态了,只好说道:“那,处理到哪一级?书记还是镇长?”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板子打下去,总要有人挨。

溪岭镇的情况,在座的都很熟悉。

镇书记黄晓坡,与在座的交情,单独从哪一位的角度,都不觉得比别人差。

如果要处理书记,恐怕在座的各位都会投反对票。

镇长马坤,可是原县委书记、后来出任人大主任的老领导的女婿。

在座的各位都得到过他的提携,最低也在仕途起步时给予了照顾。

在县里,这些土生土长的干部,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可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每个人就像趴在网上的蜘蛛,哪怕最末稍的风吹草动,都会及时感知,随即,整张网都会随之颤动。

很多时候,你的处理决定还没上会,门槛立刻就会被说情的人踏破。更别说各种电话,各方面的关系纠葛了。

如果处理不好,今天可能是他,明天或许就会轮到你的某个亲属。互相给面子,遵守约定俗成的官场规则,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今县域干部体系莫不如此,也是具有传统特色的官场生态。

王京生摇了摇头。

旋即,以他一贯的强硬口吻,果断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同时,给出了处理意见:

“韶宏伟。党内警告处分。”

安达才眼睛一亮,点头道:“他是主管副镇长,蔬菜项目从一开始立项就全程参与,又是驻村第一责任人,处理他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在座的人都知道,安达才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真正的原因,韶宏伟出身草根,父母甚至往上,再往左右四周,没有什么根基可盘。

充其量做过原来韩书记的秘书。

但韩书记同样是外来户,在正丰没有枝蔓。

而恰恰,蔬菜这个项目,是他跟着韩书记一起推波助澜搞起来的。

这时候,拿他来垫背再合适不过了。

座上的人连连点头,迅速达成共识。

片刻,陈向琰看了一眼王京生,问:“责任人定下来了,是不是等鲁书记调研回来,上会讨论一下?”

王京生把手一挥,做了个果决的手势:“对这种工作不负责任造成群体性事件的行为,追究干部责任,符合组织规定,不必上会。”

其实,王京生的意思,在座的都懂。

王京生来正丰三年多,早已站稳脚跟。

韩书记不幸倒在工作岗位上后,继任的县委书记不太管事,好多属于应该班子决定的事情,如果是介于模棱两可之间的,大都交由县委副书记兼县长的王京生拍板定了。

即使是上常委会,在座的县委班子二、三、四、六号人物,走动频繁,很容易在一些事情上达成共识。

一来二去,基本上就是王京生县长决定的事情,常委会都能通过。

说白了,就是事实上将书记架空。

好在原县委书记在正丰无心恋战,早早地就开始运作调走。对王京生的独断专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这无疑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县长的跋扈。

渐渐地,在一些非重大问题上,王京生已经习惯于越过书记,直接拍板。

安达才见势说道:“副镇长是县管干部,如果进行纪律处理绕不开纪委监委,纪文军书记那里……”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大家瞬间秒懂。

一说起纪文军来,座上的每个人都不由得牙疼。


县府门前,终究没闹起来。

领导们都进去开会了。

附近围观的人,兴趣索然,陆续散开。

范老邪被执勤的警察教训了一顿,又见没了闹事的舞台,灰溜溜地爬到小四轮上,把车开走了。

支书范旭彪和村长裴志民,在一旁嘀咕了几句,一同往中心广场走去。

刚才还乱成一团的门前,逐渐恢复了平静。

韶宏伟看了一眼中心广场方向。

曲婷婷俏丽的身影,正被那群叔叔大爷们围着,大声说着什么。

趁着这个空档,韶宏伟赶紧掏出手机,给孙富江打电话,询问永光超市的人上来了没有。

这可是他的赌注。一旦落空,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孙富江是韶宏伟东河大学的同学兼室友。他老爹是上阳市连锁企业永光超市的创始人,在上阳拥有十几家大型超市,家族资产以十亿计。

作为孙家的独子,孙富江在韶宏伟的同学圈里,算是妥妥的富二代,却很低调。

开学时,因为是上下铺,又很谈得来,两人一直走的很近。

这人不怎么爱学习,两大爱好:打游戏和频繁换女朋友。

据他自己向韶宏伟炫耀,临毕业前和他好过的,已经超过了两位数。他的目标是在三十岁前,达到三位数。

男人么,毕生的追求,不就是财富和女人么?

财富,老爹已经帮他挣下了。

女人,这事可得自己来。

对孙富江的恋爱观,韶宏伟不敢苟同。

一遇到这个话题,就说他是有钱烧的,小心把他自己给烧干了。

电话里,孙富江告诉韶宏伟,超市生鲜部的采购员已经在去正丰的路上,并给了韶宏伟那个采购员的电话。

韶宏伟这才松了口气。

刚挂了电话,远远的就看见曲婷婷快步跑了过来。

裙子有些紧,跑起来很吃力。

没等停稳,就气喘吁吁地问:

“宏、宏伟哥,怎、怎么样,永光超市的人上、上来没有?”

因跑得急,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出的气息,直扑韶宏伟的脸。

带着一丝馨香。

韶宏伟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广场方向,问道:

“怎么,他们急了?”

他知道,随着范旭彪赶过去,中心广场那边消停不了。

曲婷婷抬起手背,轻轻沾去鼻翼的汗珠,又用手抻了抻贴在身前的白衬衣。

她脸上透着焦急,用手冲身后一指,“可不是,都在那边直嚷嚷,问我超市的人在哪?”

“还说,要是过一会儿超市的人再不来,就说明你在忽悠他们,还要回县府门前继续闹呢。”

果然,这个范旭彪不是省油的灯,依旧在挑动村民。

韶宏伟心想,这村支书哪里还有一名党员该有的样子,早晚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一边把超市采购员的电话给了曲婷婷。

后者立刻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说人已经到了县里,正在县府门前。

随即,曲婷婷就向不远处一辆打着双闪的车使劲招手。

雪白的衬衣,傲人的身材,甚是醒目。

见双方接上了头,韶宏伟叫住曲婷婷,细心地叮嘱道:

“记住,一会儿和采购员见面时,多提提孙老板,那是我同学的父亲。拉大旗作虎皮呗,采购员这个层次的吃这个。”

“不过,言谈中要客气,中午时留人家吃个饭,费用算在我头上。”

“再提醒他们不要把价格压的太低,毕竟农民种点菜也不容易。关键是,不要给范旭彪留下口实。”

“另外,注意一点尺度。”

说到最后,韶宏伟不忘提醒一句。

毕竟是女孩家,有些事,总要提醒一下。

“嗯,我明白。”

曲婷婷应了一句,冲着韶宏伟妩媚地一笑。转身招呼那辆车,去中心广场对接去了。

超市的人上来了,韶宏伟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孙富江这个家伙,也算给力。下次去了上阳,得好好请请他。

至于讨价还价,韶宏伟平日里最不屑于这种仨瓜俩枣的事。那些村民和采购员,才是真正旗鼓相当的甲乙方。

韶宏伟转身来到自己的车上,坐上驾驶座,掏出一支芙蓉王烟,点燃。

狠嘬了一口,泛红的烟头立即燃烧了小一半。再长长地喷出,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烟草的甘香。

今天的一个大麻烦算是解决了。

虽然临进门时,黄晓坡那鬼魅的一笑,现在想起来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但毕竟没给新上任的书记造成太大的难堪。

范旭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至于这件事情的后续,就走走看吧。

一支烟抽完,韶宏伟又续上一支。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换新烟的同时,意味着前面那件事也放下了。

他要稍微休息一下,等曲婷婷那边完事。

一小时后,任命会也该结束,正好和县里相熟的同事,打听一下新来的县委书记。

他将靠在椅背上的身体,调整了一下,使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些。

车内的烟雾渐浓,他伸手降下半个车窗。

随着烟雾向外飘散,他的目光停在不远处的一座建筑物上。

那上面有四个醒目的标识:凤凰宾馆。

这个宾馆有十七层高,属于正丰县城的标志性建筑,在他上大学那年建成。里面装修豪华,是县城里仅次于正丰宾馆的存在。

一看到它,韶宏伟立刻想到了程秋燕,想起了另一个麻烦,早上的那个分手电话。

他有些不甘心,想再努力一下。

拿起手机点出号码,想了想,又放下了。

打通了,该说什么呢?

他俩之间,已经不是一个电话就可以挽回的。平日里,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矛盾,但都不像现在这样难以解决。

韶宏伟觉得,如果一定要将自己的婚姻,建立在父母为自己背负巨额负债,降低老两口生活质量的基础上,那自己宁肯单着。

做为家中的独子,眼见父母为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临老再成为儿子的奴隶,韶宏伟感情上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但在骨子里,他还是很喜欢程秋燕的。

两人相识于东河大学,程秋燕是他低一届的学妹。

大三那年,经过努力,他当选为校学生会的副主、席,程秋燕同届被选为宣传部长。

一个组织能力出色、高大帅气;一个能歌善舞、俏丽可人;时间一长,渐生情愫,两人走到了一起。

大学生活嘛,都是青春的年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季节。

学业不再像高中时那么紧张,无非是上课——泡妞——打游戏。

大好的青春,无处挥霍,大家纷纷找对象。

韶宏伟也不能免俗。在程秋燕之前有过一个女友,不到一年就分手了。

其实,在大学里面谈恋爱,多是那方面的需求,或者为了给青春留个记忆。

仔细回味,韶宏伟对程秋燕最满意之处,还真就来源于这种记忆。

一想到,将来两人从此分开,韶宏伟心里满满的不舍。甚至后悔以前没好好把握在一起的机会。

一瞬间,脑海里,曾经与程秋燕在一起的画面,不争气地浮现出来。


床头灯下,窗纱低垂,背景朦胧。

鼻翼间似乎隐约能嗅到浴后的清香。

每次洗完澡,程秋燕喜欢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展示自己傲人的身姿。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程秋燕都称得上惊世骇俗的尤物。

学过舞蹈的她,动不动就在他面前来段独舞,包括一些令他血脉喷张的舞蹈动作。

不过,这属于奖赏类福利,往往只有在程秋燕犒劳他时,才肯偶尔展示给他看。

这些福利,大都发生在这个宾馆里。

除了福利,韶宏伟与程秋燕在此还有太多的爱情记忆。尤其是象征着她生日的623号房,几乎成了他们的爱巢。

记得有一次,程秋燕喘息方定,食指和中指竖起,像两条秀气的小腿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游走,顺便问了一个问题:

“宏伟,你说,夫妻之间,身体上的需要占双方的满意比重有多少?”

韶宏伟捋起她垂到自己嘴边的长发,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和小指。

“六成?我看不止,怎么也得八成。”程秋燕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看,在你这儿得有九成。哈哈哈哈……”韶宏伟仰面大笑着。

“讨厌。”程秋燕说着,将两根纤细的手指变成钳子,在他身前狠掐了一把。

韶宏伟一缩肌肉,“哎呦,还掐。后背被你抓的火燎燎的,前面再被掐的一堆红点点,我还怎么见人?”

程秋燕嗔道:“就是要挠你,谁让你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再说,跟谁见面需要被看见这些红点?”

从这一点上,说明了两人之间的融洽和谐程度。

随着投身世俗社会,象牙塔里的恋情,更像是善待青春的自己,很少能修成正果。

韶宏伟和程秋燕却想挑战这一定律。

大学毕业后,韶宏伟考公回到正丰县;程秋燕则于第二年,在她身为教师父母的运作下,顺利地成为上阳市的一名小学音美教师。

都有了工作,经济条件也支撑得起,两人就告别了学校期间附近的经济性酒店。隔三差五,程秋燕会在节假日或某个周末,赶到这里,与他约会。

由于正丰宾馆是县政府指定接待酒店,那里很容易碰上熟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韶宏伟将两人的约会之地,选在了凤凰宾馆。

即使在这里订房,作为众人熟知的县委大秘,他也从来不用自己的身份。

这里的前台和客房服务人员,对他都熟悉。

但韶宏伟不觉得需要太避讳。毕竟是未婚青年,和自己的女朋友在一起,无可厚非。

虽如此,出于谨慎,每次订房都以程秋燕的名义,当然,费用都是他出。

男人么,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人花钱。

虽然两人讲究平等,但在花销这种事情上,韶宏伟还是比较坚持。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在学校里单纯的谈恋爱不同,两人虽然都还在黄金年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要谈婚论嫁。

在这一方面,似乎程家更着急。

眼看两人谈了六、七年恋爱,女儿经常夜不归宿,程母越发坐不住了。

这几乎是国人准丈母娘的通病。

人都给你了,也经常晚上在一起,总得对女儿有个可靠的说法吧。

万一肚子大了了,再谈价格,就失去主动权了。

何况,若是错过黄金年龄,女方再选择的余地,比男方就小很多了。

虽然算得上书香门第,但程家尤其是程母,对程秋燕的迎娶条件,开得却是异常的传统。

这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像周围的人家一样,索要一大笔彩礼聘金。

在她眼里,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花费了程家那么多钱,不能就这样白白送给这个前二十年还毫不相干的小子。

尤其是,程秋燕身后还有一个即将大学毕业的弟弟。

在上阳房价日益高企的当下,如果不能借女儿出嫁,给其弟谋上一些福利,等娶儿媳妇时,程家同样被动。

对于这一点,韶宏伟与程秋燕也有过讨论。

韶宏伟的父亲是县文化馆的副馆长,母亲原来在邮政局工作,后来下岗在家。

每月靠父亲四千块钱的收入,维持着基本生计。

在得知程家的条件后,韶宏伟的父母倒是通情达理,东挪西借也要给儿子凑上这笔钱。

但固执的韶宏伟拒绝了。

喜欢历史的韶宏伟,本质上是个偏传统的人。他认为,孝是一个人的根本。如果一个人不孝,那就不仅仅是自私,恐怕做人都有问题。

自己长这么大,还没孝敬父母什么,参加工作后再花父母的钱,就是一种耻辱。不管什么理由。

为此,他反复做女友的工作,并想通过女友说服家里,放弃高额的彩礼。

工作五年来,韶宏伟也有了一些积蓄,加上父母的存款资助,在上阳的普通地段,付上房子的首付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车子,现在有的开就行,将来有条件了再换也不迟。

两个月前,韶宏伟再次约了程秋燕来凤凰宾馆讨论此事。

他的这套理论,当场就被程秋燕否决。说这样寒酸,别说家里不同意,就是她这关也过不去。

当天,程秋燕澡也没洗,扭头摔门而出。

弄得韶宏伟在凤凰宾馆623房间里,抽了一整包烟,呕了一宿气。

这次国庆长假期间,韶宏伟又打了两次电话相约,想顺便解决解决,没能如愿。

身上的火力无处发泄,韶宏伟干脆背上户外背包,一个人跑到邻省的山区做驴友野攀去了。

韶宏伟的思绪刚飘到这儿,也许是巧合,电话颇合时宜地唱起了歌。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邻省的陌生号码。

见华为手机屏幕上并没有“骚扰电话”的提示,韶宏伟摁了一下免提。

“喂。”

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韶宏伟清了清喉咙,努力不使自己的烟嗓太明显:

“喂,你哪位?”

电话那边有些迟疑:“你是……韶宏伟大哥吧?”

声音听起来柔弱无力,却又燕回莺转。

韶宏伟记得孙富江说过,声音好听的,模样肯定差不了。

据说是他与女孩打交道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提起精神,继续控制着嗓音,尽量使声音很柔很轻:

“请问你是?”

电话里那边说道:

“我是苏雯雯,三天前,在赭石崖……”

没等对方说完,韶宏伟恍然道:

“噢,你就是那天坠崖的女孩?”

“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你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医生说你脑干受伤,所以一直昏迷不醒,说是必须转到省城大医院救治。”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而且、而且还能打电话了!”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没等对方再说话,韶宏伟一连串地说了一大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种组织处理,虽然不比纪委监委的党纪处分来得严厉,但基本上在新任的鲁书记眼里,完全可以对自己的前途判个死刑。

就算再有魄力的领导,放着那么多干部不用,唯独青睐一个受过处分的,那也太迷幻了吧。

还有一点更致命。

如果这个处分决定,是由新来的县委书记做出的,因为记恨于门前特殊的迎接仪式,抓住这件事砍出的到任后的第一板斧,以此来立威,那自己在他的任内,可就彻底凉凉了。

一任书记是五年。

五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时间不算长。可对于一个期望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力争上进的仕途人来说,就太重要了。

俗话说,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如果在三十岁之前升不到正科,自己“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的“八抬大轿”理想,就真的成了一枕黄粱了。

韶宏伟只觉得胸口似有一块巨石压着,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韶宏伟不想在这儿被闷死,起身向外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韶宏伟发现自己来到镇政府后面不远的小山坡前。

山坡独立于镇子之外,四周栽着一排排生长了不到两年的杨树。

几棵老槐树,在杨树林的尽头。

韶宏伟失神地穿过杨树林,来到一棵粗壮的老槐树前。

站定。

他看着眼前斑驳的槐树,凝神了片刻。

猛然间,韶宏伟身子下蹲成马步,对着老槐树大吼一声,双掌像疾风骤雨般落在树干上。

一掌紧似一掌,一连击出了几十掌。直到动作越来越慢,力气也似乎用尽了,才双手扶着树干,大口喘着气。

他在发泄。

他需要发泄。

他必须发泄。

否则,韶宏伟觉得自己都快要憋爆炸了。

只是可怜了那棵老槐树,平白无故挨了顿揍,和韶宏伟一样,都不知道为什么?

好在老槐树比韶宏伟坚强,虽然韶宏伟练过武,任他揍了几十掌,竟然纹丝不动。

只是将自己枝头本已枯黄的叶子,送下几片,以示同情。

韶宏伟趴在老槐树上喘息了一会儿,才渐渐平缓下来。

夕阳在远处的树梢上,静静地望着他,看样子是要准备下班。

韶宏伟离开老槐树,信步走上山坡,找了一个土台坐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渐渐摆脱了苦闷,准备借着夕阳的余晖,静下心来思考。

苦闷、发泄,无济于事。

牢骚、抱怨,不在他的字典里。

即使现在挨了处分,也不等于没有转机。

乐观主义,积极行动。这不是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要求么?

怎么一遇到事,就不知所措了呢。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想办法扭转,更要不断地努力,去改变。

正当韶宏伟暗暗给自己打气,冥思苦想对策之际。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掏出一看,是程秋燕的,心里一喜。

有道是,赌场失意,情场得意。

莫不是事业挫折,又重新找回来爱情?

他赶紧一划屏幕,接起来手机。

“喂,韶宏伟吗?”

一听还是如此冰冷的称呼,韶宏伟的心又一凉。

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亲切。

“秋燕。”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是指……”

“能不能拿出彩礼来?”电话那端依旧冰冷,但韶宏伟却觉得有些暖意。

“我,我现在真的不行。”韶宏伟的话出口,毫无底气。

“那就是说,我们只能分手。”程秋燕的口气能淡出鸟来。

韶宏伟紧攥着手机:“秋燕,你听我说,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们先结婚,这彩礼算我欠你家的,等我赚了钱,每年分期好吗?”

“什么,分期,亏你想得出?”程秋燕差点被韶宏伟的幼稚气笑了。

“怎么样?”韶宏伟抱着一丝希望。

“你就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不怕,没有大牙也能吃饭?”韶宏伟努力轻松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借此模糊这事对两人关系带来的影响。

停了一会儿,电话那端说道:“不行,不可能,我家都不同意。”

韶宏伟有些绝望了,但他仍不想放弃努力:

“秋燕,好歹我们在一起六年了,就因为彩礼这点小事,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程秋燕:“你认为是小事儿?可是在我家里,不,在我这儿却是大事。这不仅仅是钱的事,说白了是你已经不爱我了,也不在乎我了,不肯为了我……”

说到这儿程秋燕停了一下,“哎呀,算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这段时间,对咱俩的事儿,我认真想了想。就像我闺蜜说的,如果一个男人不肯为我花钱,那结论只有一个,就是不够爱我。如果真的爱我,不管多少彩礼,都能拿出来。”

“秋燕,你听我说。不是她们说的那样的,我爱不爱你,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韶宏伟脑海里闪现出两人如胶似漆般亲热的情景。

“别说了,我以前以为我知道,现在一想,我还真不知道。我妈说……”

“等等,秋燕。”韶宏伟急忙打断道:“现在你怎么这么容易受别人说什么影响,你忘了我们在一起时的约定,不活在别人的嘴里,做我们自己吗?”

电话那端“嘁”了一声,“算了吧,你还在PUA我。当初我不懂事,上了你能说会道的当。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没你那么绝世出尘,也没你那么高尚,我就是个俗人,一个物质拜金女。”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我配不上你。你是副镇长,我只是一个小学老师,我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听到这儿,韶宏伟干脆一横心,告诉了对方实情:

“秋燕,还说什么阶级,实话告诉你吧,我刚刚被停职了。”

“停职,为什么?”

韶宏伟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向程秋燕说明了一下,最后又说道:

“这件事肯定不符合组织程序,我刚才还想着要向上申诉呢。”

程秋燕提醒道:“申诉有什么用,你在体制内,对这些程序还不了解吗?即使申诉,不还是处分你的人说了算,你还能期待什么好结果呢?”

“倒也是。”程秋燕这样一说,瞬间浇灭了韶宏伟心中的希望之火。

如果是新县委书记的决定,那自己还申诉个球啊?

韶宏伟失望之余,倒是对程秋燕听到这个消息后,对自己流露出的一丝关心感动,忙趁热打铁道:

“秋燕,你看,我遭遇了这么多不公,你现在提分手,对我的打击也太大了吧。”

“人家都说‘职场得意,情场失意’,你看我这职场失意了,总不能在情场上再给我沉重打击吧。这也太不人道了!”

没想到,电话那端道:“还人道不人道的,要想不受打击,那你拿钱来啊!三十八万,不多吧?”

“我……”韶宏伟有点豁出去了,“秋燕,你是知道我家里情况的,我爸妈岁数大了,身体都不太好。现在已经倾尽所有了,如果再让他们背上几十万的债,每天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你说,咱俩的日子能过好吗?”

程秋燕似乎早有准备,“好了,既然你还这样说,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样吧,我们以后别联系了。你送我的东西,我会用快递给你寄去。再见。”

说罢,那边挂断了电话。

韶宏伟望着手机变成黑屏,一阵发呆。

曾经在狂风暴雨后,程秋燕抱着他被抓出道道血痕的肩背,说的什么“这辈子我们都不要分开”,“你要一直这样爱我”之类的誓言,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

两人之间的甜蜜,竟然经不起世俗的彩礼。

分手、处分,打击一个接着一个,还组团来的。

韶宏伟举起手机,就要往地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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