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莲满意地瞧了我一眼。
自从刘毅峰搬过来开始,她就没给过我这样赞许的眼神。
等到老村长敲定了所有事宜离开以后,张翠莲难得的动手帮我拾掇满地的烟屁股。
“建国,你也就三个月时间了,往后我会多抽空陪陪你......”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刘毅峰在院里喊道:“翠莲,洗脚的热水咋没了......”张翠莲想也没想地扔下手里的活儿,转身就往外走,出了门才回过意来,顿住脚步转头犹豫的看着我,“建国,毅峰他......”我没所谓的摆手,“没事,你去吧。”
知道了一切真相以后,要是让她陪着我,心里还真有点不舒服。
我把屋门拉开,窗户也拧开,很快就收拾了屋里的乌烟瘴气。
我站在床头把张翠莲今天新买的日历给挂上,然后撕下了今天的那一页,拿笔找到三个月后的那天画了个圈。
张翠莲她最多也就只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我休息了一会儿,拿上桶准备去接水冲个澡,路过刘毅峰的门口时,我听到了里面的嬉笑声。
两个孩子追在刘毅峰屁股后面吵着要听孙悟空打妖怪,他们喊着爸爸、爸爸...喊声是那么的亲热。
让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任何违和的感觉。
“怎么,你们建国爸爸得了胃癌要死了,你们不伤心的吗?”
我听到了张翠莲有意无意的问话,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心,那可是我用心呵护了十一年的孩子。
“哼,死了就死了,他不是我爸爸,他身上总是臭臭的,我不喜欢他。”
“就是就是,我只有一个毅峰爸爸,妈妈你不是说建国爸爸是个傻子吗,我不喜欢傻子!”
“哈哈,也是也是,咱不给你建国爸爸治病,以后去了城里,咱拿这些钱买大玩具、买大房子。”
我提着桶的手止不住颤抖,这就是我劳心劳力养大的孩子。
那年小女儿得了脑膜炎,医生都说不行了,刘毅峰更是都在边上劝我放弃。
是我卖了我爸留的玉扳指,才把小女儿送到了省城大医院,我一个人守着照顾,才让她捡回了小命。
而大儿子调皮摔断了手,也是我天天背着他走十里地去镇里换药、打针,才没让他落下残疾。
他们曾热情的趴在肩上喊着我爸爸、爸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可我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才清楚,这是两只连白眼狼都算不上的种。
我低下头沉默的去水井边打了一桶水,过了好久才让心情平复下来。
等到我抽完了一支烟,这才重新提着水桶往回走。
再一次经过刘毅峰他们的屋前时,门已经关上了,倒也省了我看到他们的恶心。
只是等我路过门边时,却听到张翠莲和刘毅峰抱头痛哭。
“毅峰,没想到我还能光明正大的继续和你在一起。”
刘毅峰感慨了一声,“是我不好,委屈了你和孩子这么些年,等录取通知下来,我们一家人就走,再也不分开了。
“好在老天有眼,建国顶多就三个月活命了,等到时候还不信他能从土里跳出来阻止我娶你进门,我们去城里在馆子风光大办。”
张翠莲哭的更大声了,“感谢天感谢地,终于要熬出头了,我没想到老天会对我那么好,能把他给先送走了。”
我在他们门外僵了好几分钟,才回到了对面的屋子。
冲了个凉水澡以后,坐在床沿边看着挂在墙上的那本崭新日历,我忽然笑了。
心里忍不住的多了满满的庆幸。
幸好那个得胃癌的不是我,而是张翠莲她自己。
第三天后的一大早,张翠莲急匆匆跑我炕边一把掀开了被子。
她一边让我快起来,一边拿了桶就转身出屋:“你赶紧起来招呼人把猪宰了,毅峰的大学录取通知今天就会到,咱得好好庆祝庆祝,让全村都知道咱家出大学生了。”
录取通知书?
我下意识呵呵一笑,“你确定他真能让大学给录取了?”
“不是毅峰难道还是你啊?”
张翠莲对我翻了翻白眼。
我摇了摇头,一点不想跟张翠莲逞口舌之力,通知书我知道我确实有,那刘毅峰也真的会有吗...那天我也查询过刘毅峰的信息。
听邮局那边的负责人说,咱们县里就我一个被录取了。
“毅峰哪像你,大字不识一个,没喝过几天洋墨水还装什么大半蒜,赶紧把猪宰了,今儿可是咱家大喜事。
“等你后事那天,简办的话,反正也用不上猪,得留下钱给毅峰去城里上大学,俩孩子以后也能沾光成为喝了洋墨水的知识分子呢。
“赶紧的,村长待会儿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