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国学院。
老妇低眸看向身旁十岁出头的男童,目露嫌恶:“老夫人恩准你来读书,你要感念她的恩德。”
江焕点头不说话。
真是木讷愚笨!
刘婆眼中嫌恶更甚,这傻子偏占个嫡子,难怪老夫人不喜。
离开之际,刘婆又扫了江焕一眼:男娃儿生的如此阴柔,跟她那个娘一样,一股狐媚子气!
……
晨光熹微,书声琅琅。
江焕昏昏欲睡,一道戒尺重重落在面前的桌上。
他猛然回过神:“罗夫子。”
“道德经第一篇,背。”
江焕蹙眉冥思苦想,半晌才挤出一句:“额……道可道也,非恒道也……”
戒尺这次落在了江焕头上。
“朽木不可雕!”罗夫子的训斥引得哄堂大笑。
“十一二岁的人了,连道德经都背不出来,丢人啊!”
“就是就是,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众人嬉笑不已,拿着满脸通红的江焕打趣。
罗夫子戒尺点点桌面:“肃静!”
一瞬,学子们纷纷噤若寒蝉。
因为罗夫子没叫他坐下,江焕攥全程低着头,站着熬到下学。
……
‘——铛!’
伴着沉闷巨响的钟声,江焕背着小包往国学门口走去。
身侧却传来几名学子的嘲讽声。
“道德经第一篇,背。”
另一个人学着江焕支支吾吾开口:“额……道可道也……”
一行人顿时笑作一团。
突然,一道绿色身影冲过来挡在江焕面前:“江焕,你是不是傻子啊?”
江焕退后一步,神情怯懦:“你们要做什么?”
李忱嫌恶地看着面前的江焕,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故意将江焕的语气学得娇嗔:“你们要做什么?”
看着眼前一张张捧腹大笑的脸,还有那些驻足观望,纷纷偷笑的学子们,江焕涨红了一张脸。
羞愤与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看来罗夫子给你们布置的课业还是太少了。”
清脆如玉珠落盘的嗓音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嬉闹。
众人抬眸望去,却见一抹竹绿色的挺拔身影正负手而来。
一见来人,混世魔王李忱立刻毕恭毕敬拱手行礼:“李忱见过太子殿下。”
江焕一怔,眼中只剩下那道逆着日光而来的身影,呆在原地忘了跟着行礼。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秦铭已经冷凝着李忱开口:“素闻相府礼教极高,看来也不过如此。”
李忱从未当众受过这等贬低羞辱。
可偏偏面前的人是储君,又能如何?
秦铭看向身旁的侍卫:“送丞相公子回府,再带句话,子嗣可兴家也可败家,应严教才是。”
李忱含泪被侍卫带走,今日这顿打怕是躲不掉了。
就在江焕凝着李忱背影怔愣之际,头顶忽然被轻敲了一下。
秦铭饶有兴致的轻笑随即响起:“莫非真是个呆子?”
江焕局促地小声道:“殿,殿下……我不是……”
“知道你不是,逗你罢了。”
秦铭眸光清朗:“来孤身边做伴读,如何?”
江焕瞳孔一震,紧张地攥紧袖口。
“殿下,我资质平庸,只怕当不好太子伴读……”
秦铭收起笑意,满眼认真地凝着他:“身边能有一个如你这般清澈的人,孤很高兴。”
般的双眸,江焕无法抗拒:“好……”
见他应下,秦铭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过来。
上好的羊脂玉上刻着蟠龙。
江焕下意识伸手接过:“殿下?”
“日后再被人欺负,就亮出来。”
掌中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有秦铭递来时的余温。
江焕握紧玉佩,竟舍不得再松手。
国学院门口。
秦铭白马银鞍,飒沓流星。
江焕跟着刘婆坐上马车,打起车帘忍不住又看向秦铭。
——“啪”!
刘婆一掌拍在江焕后脑,低声怒斥:“殿下也是你能看的?别给江家惹祸!”
江焕捂着隐隐作痛的后脑,低低应道:“知道了。”
回府的路上。
风吹起帘子,江焕看着绣坊前身穿罗裙的少女们,眸中闪过一丝艳羡。
回到江家。
刘婆看着温吞下车的江焕,一把将他拽了下来!
“老夫人还等着用膳呢!”
肩头一阵剧痛,江焕却一声不吭地跟着刘婆走到偏厅。
“祖母安康。”
面对江焕的请安,老夫人脸上难掩嫌恶:“坐吧。”
等江家人都齐了,她才沉声宣布:“罗氏,明儿也到年纪了,安排他进国学院吧。”
“是,母亲。”罗氏弱弱答。
老夫人没再看低眉顺眼的罗氏,亲自将最后一块肘子夹进江明碗里:“明儿,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江焕暗暗咽了咽口水,眸中黯然。
这一盘肘子她连味道都没尝到。
罗氏见状,夹了块肉放在江焕碗里:“临儿,吃红烧肉。”
殊不知这一举动又惹怒了老夫人。
“上不得台面的黑心玩意儿!”
老夫人拿起茶杯砸向罗氏:“只顾着疼自己儿子,对庶子漠不关心,你也配当这个主母?!”
罗氏脸色煞白,紧捂着额上的伤处。
看着她额上蜿蜒流下的鲜血,江焕连心跳都停了一拍,连忙扑过去:“娘亲,娘亲您怎么样!”
罗氏头晕目眩,却仍含泪宽慰孩子:“不怕,娘没事……”
“你们娘俩在哭丧?滚去祠堂跪着哭!”
江焕急忙跪下哭着求情:“娘亲向来体弱,求祖母开恩……”
老夫人脸色顿时一沉:“你敢悖逆长辈?罗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见老夫人要动拐杖,罗氏颤巍巍伸手将江焕护在怀里:“儿媳这就带他去祠堂……”
眼下正值春分,寒风肆虐。
罗氏带着江焕跪在祠堂,膝盖一阵钻心彻骨的寒。
天空胧月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