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陶眠顾远河的现代都市小说《完整阅读桃花山上长生仙》,由网络作家“少吃亿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陶眠顾远河是奇幻玄幻《桃花山上长生仙》中出场的关键人物,“少吃亿点”是该书原创作者,环环相扣的剧情主要讲述的是:她连忙低下头。“我会的,小陶放心。”陶眠说要多留一些日子,他不放心陆远笛一个人。但陆远笛态度坚持,她不愿陶眠搅入是非之中。她说,小陶快快回桃花山吧,山花要开了,乌常在还等着呢。陶眠明白她的心意,点点头,转身出了营帐。他来去无踪,军营里的士兵,除了那个被他敲晕的导航,竟无一人发现他的到来。......
《完整阅读桃花山上长生仙》精彩片段
陶眠没有做多余的事,他只是把一张符贴在李篱的额头中间。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符纸……
陆远笛止住眼泪,她本不爱哭,嚎啕之后有些难为情,袖子拭去眼角的泪花后,红着眼眶来到师父身边。
“小陶,他怎么了?”
“五感全失,没死,”他回头去瞄徒弟的脸,“你要他死?师父可以代劳。”
陆远笛身上披着一件干净的外袍,很大,是陶眠递给她的。她捏住衣襟把自己裹住,摇了摇头。
“你想放走他?”
“不,”陆远笛走上前一步,垂眸,冷漠地望着她的仇敌,“小陶别插手,剩下的我来。”
陆远笛不愿脏了陶眠的手。桃花仙人不必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他本不属于凡间,不该招惹世俗。
是她在,才使得他沾染凡尘。
那天起,陆远笛暗自下定决心。她要独立和强大,她不能一辈子躲在师父后面当个只会哭的小丫头。
陶眠久久凝望着自己的二徒弟,半晌,拍了拍她的头顶。
“远笛,要平安快乐。”
一句简单朴实的叮咛,陆远笛的眼泪险些又滑落。
她连忙低下头。
“我会的,小陶放心。”
陶眠说要多留一些日子,他不放心陆远笛一个人。
但陆远笛态度坚持,她不愿陶眠搅入是非之中。
她说,小陶快快回桃花山吧,山花要开了,乌常在还等着呢。
陶眠明白她的心意,点点头,转身出了营帐。
他来去无踪,军营里的士兵,除了那个被他敲晕的导航,竟无一人发现他的到来。
本来应该轻松地离开,可惜半路杀出来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神色焦急,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他一把抓住陶眠的手腕,问他有没有看见王二。
陶眠微微愣了一下。他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常人很难发现。
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如此敏锐。
还有……王二是谁?
虽然不清楚他口中的王二,但陶眠作为老糊弄家,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应该是往那边去了。”
那少年半点怀疑都没有,感激地握了把他的手,疾步离开。
看上去有点憨。
陶眠最后瞥了眼他离开的方向,不再流连,也走出军营。
陆远笛年轻,容易吃亏。但她素来聪慧,犯过的错误绝不会再犯,并且能从过去的经历中汲取经验,成长速度惊人。
而二弟子也没有辜负师父的深厚期望。
陶眠回到桃花观,不出意料,乌常在果真把自己喂胖了。
陶眠把它从鸡笼里面提溜出来,当面逼供。
“你怎么可以吃得这么胖?”
“你看看别人家的鸡,哪有像你这种身材的?”
“我告诉你再这样下去,除了我没人要你,你只能在这里给我养老。”
乌常在趾高气昂,咯咯两声,甩屁股走人。
完全不理陶眠在讲什么怪话。
山外纷纷扰扰,山内的日子却是慢吞吞地走,不催不赶,不紧不慢。
在陶眠晒阳打盹儿偷懒撵鸡之际,外面的世界已经在悄然变化。
陆远笛起初没有杀掉李篱,而是给他下了蛊毒,把他控制住。
她要利用李篱,为自己争夺军中的地位,建立起一番势力。
在这期间,她联系上了曾属于她父亲一派的人,要他们协助自己重新夺得皇权,这天下仍是陆家的天下。
苦心人,天不负。陆远笛筚路蓝缕,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和实力。
她说她要为自己一族复仇,她要这皇位换人坐。
关于陆远笛的遭遇,陶眠都是从她寄来的书信中了解的。徒弟报喜不报忧,看上去轻描淡写的几行字,背地里不知付出多少心血,忍了多少肮脏的勾当,才换来她要的势力。
这些陆远笛从不与他言说,但陶眠心里清楚。
所以每次他回信时,总是叮嘱陆远笛不要勉强自己,累了倦了,就来找师父。
师父不懂权谋,但师父可以让反对的声音消失。
陆远笛心里感激陶眠,可她不肯背弃当年在军营里立下的誓言。不管她的手染了多少污浊的鲜血,她的背承载了多少条人命,陶眠绝不能被牵扯进来。
他要做他的桃花仙,晨起扫坠花,夜听林果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而她只要念着那样自由的他,仿佛这世界的污秽和纷扰都不再,只剩一池清明。
……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李篱失去利用价值。
陆远笛见他最后一面时,是在自己书房的密室。
说是密室,其实早被她改成了地牢。里面阴暗冰冷,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
墙壁上有飞溅的血滴。
地面也攒了厚厚一层擦不掉的血渍。
大将军李篱不复往日的威风,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拴住两臂,高高吊起。
头发蓬乱,夹着两三根草杆,半垂着头。
陆远笛没有带任何随从,她孤身一人,来到李篱面前。
干净雪白的靴面和满地污血的对比几乎刺目。
李篱面对她,没有畏惧,只是冷笑。
“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杀了我的两个儿子,三个兄弟,连一个外姓的孩子都没有放过。陆远笛,你还要怎样。”
陆远笛望着她昔日的对手,老迈、衰颓,那个辉煌的李将军,已经找不见了。
她忽而失去所有的兴趣,厌了。
“我不恨你。”
她说。
李篱听到这句话,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陆远笛,你说你不恨?哈,你怎么可能不恨?你在外面装成饱受欺凌的前朝公主,暗中却狠狠报复了我李家上下,有罪的,无辜的,你一个都没放过。你说你不恨?!”
李篱放声大笑,像是听到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笑声中是浓浓的悲戚。
陆远笛的语气仍是平淡如水。
“我不恨你。若是恨,当初在军营里,我就不会放过你。
仇恨是一种会让人失去理智的情感,我不恨。”
李篱止住笑声,他像是明白过来什么。
嘴角扯出一个哀戚又讽刺的笑。
“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陆远笛没有否认,她的右手两指之间忽然多出来一个暗红的铃铛,里面隐隐有一只小虫在爬动。
李篱认得这个东西,是蛊的母虫。
只要轻轻一捏,母虫死去,李篱也活不成。
大将军没有风光地在众人的拥护爱戴中死去,他一生战功赫赫,贪权是真的,护国也是真的。
李篱这回在笑自己。
成王败寇。
“陆远笛,你错选了路。这条路注定越走越狭窄,一生孤凉。你可千万别回头。”
回了头,满目荒寂。
很多年后的陆远笛想起了李篱的话,这句话仿佛一个恶毒的预言,困住她的一生。
但当时的陆远笛没有顾及许多。她的目标只剩下一个。
她要称帝。
小林从一个悠长的梦境中醒来,他伸了个懒腰,手指抠着脑袋四下张望。
他怎么睡在牢内的地上了?
昨夜发生的事隐隐约约闪过片段,他龇牙费力回想着。
对了!他见到皇帝了!
皇帝是来探视道士的!
那……道士呢?
小林慌忙地跑到熟悉的牢房前。里面富丽堂皇的摆设全部消失,连带着牢房内关押的人……
跑、跑了?
他心中大惊,坏了坏了,该不会是他昨夜喝了点小酒,不小心把人放走了吧!
正焦急着,牢头领了新犯前来。瞄见旁边木楞的年轻狱卒,还不耐烦地呵斥一句。
“傻站着做什么!”
“是!呃,我……”
“这是新来的,从今天起,你负责他。”
牢头的嘴巴开合不停,交代诸多事宜。
小林望向牢内的新犯,是个五六十岁的男子,看上去精神不大正常,不停地念叨“我没有罪”。
“那、那原来的……”
小林半句话未完,牢头抽了他的后脑勺一记。
“叫你少说话、少打听。不听是吧?”
“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小林心虚地弯腰低头,顿感自己的腹部有些异样。
待牢头离开,他背对着人,伸手悄悄顺衣襟摸进去,鼓囊囊的一个纸包。
里面有一沓银票,和一张手掌大小的字条。
“相逢一场,承蒙关照。天寒雪急,善自珍重。”
道士真的走了。
……
陶眠带着两个书童,让他们在桃花山彻底安顿下来,彼时已是春雪初融。
楚流雪披了件水红色的小袄,怀中抱着几条棉被,来到院子里。
连着飘了几日雪,被子吸满了潮气。终于等到天气放晴,她赶早把三人房中的棉被绒毯之类的一并取出晒太阳。
这下苦了畏寒的仙人。
“三土!你倒是给我留一条毯子呀!我要冷死了。”
房内传来一道哀怨的声音。
楚流雪可不管那么多。
“半个时辰前叫你起床用早饭你不起,跟你说了我要晒被子的。”
陶眠嘟嘟囔囔,不知道又在抱怨些什么。一道湖蓝的身影唰地从院子中间闪过。
楚流雪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什么玩意儿飞过去……”
很快,陶眠房中又传来嚎叫。
“哎呦!什么东西撞我腰上……四堆!让你御剑你把剑扎师父床头是吧!你怎么不把我脑袋削下来呢!真是孝死为师了。”
“既然师父有此等需求——”
“给我住手!你还真削啊!”
一阵桌椅板凳的碰撞声,楚随烟被陶眠提溜着后衣领丢出门。
“去去去!大的小的没一个省心,少来烦师父!”
楚随烟被师父骂一顿,面上仍是嘻嘻哈哈的。桃花山的水土养人,连曾经躲在姐姐身后那个胆小怯懦的男孩,都变得活泼不少。
楚流雪心想,结束漂泊、长居于此,的确是一件幸事。
那日他们和往常一样,在宫中休憩。陶眠被皇帝关了起来,两个孩子失去依靠,变得惶惶不安。
楚随烟害怕陶眠出事,做梦都在流泪。楚流雪只好握住他的左手,整夜合不上眼,牵挂着牢内的人。
天蒙蒙亮时,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们姐弟面前,楚流雪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
“嘘。”
陶眠竖起一根手指,让楚流雪不要多问。他们简单收拾了行囊,其实并没有很多。珠宝财物之类的陶眠一样未取,物归原主。
最后他单手抱起熟睡的弟弟,另一手牵着姐姐,三人悄然从皇宫离去。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如同他们从未来过。
熹微的晨光中,他们坐着一架马车,摇晃着行进在土路上。
楚流雪问皇帝怎么肯放他走。
陶眠把自己的外衣盖在酣睡的楚随烟身上,掖好,又把手中的干粮掰给楚流雪一大半。
“她并未放我走,我是从牢里逃出来的。”
“……?”
楚流雪一口糖饼没咽下去,差点噎死。
“那我们……咳咳,岂不是成了逃犯?”
她心想这回可好,本来只是当乞丐,结果跟了陶眠后,一不小心沦为逃犯,越活越回去。
刑啊,真的刑。
陶眠递过去一壶水,笑眯眯地望着她一边瞪人一边大口吨水。
“不至于,她不会派人追捕。”
“我不明白。既然你有这个本事,为何今日才逃?”
“我这么一个讲究人,自然是要挑选良辰吉日越狱。”
“……你听听看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陶眠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马车的车壁,手指放松地搭在膝盖。
“所谓良辰吉日,自然是她甘心放我离开的时机。”
陶眠的确不是陆远笛放走的,但他心里明镜似的。那日之后,就算陆远笛知晓他出逃,也不会再追过来了。
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的默契,彼此心知肚明。
楚流雪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陶眠如此自信,估计是有什么底气在。
本尊都不担心,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楚随烟揉着眼睛苏醒,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那时他们将至陶眠的地盘,隐约能看见云雾中巍峨连绵的山脉。
他年纪小,虽然对离开皇宫这件事困惑,但很快转移了视线。他跪在车内的软垫上,掀开帘子眺望外面的山,看什么都要新奇地惊叹。
外面正在落雪,楚随烟的鼻尖被冻得通红,他张开手掌接住一片洁净的白雪。
陶眠也顺着帘子的那道缝隙,去看他熟悉的风景。他一袭月白长袍,恍若山中雪化作了人的模样。他的呼吸与这片土地的每一次吐息是重合的。楚流雪这才明白他为何执意回到桃花山,他和这里是浑然一体的。
陶眠回到桃花山,首先要办三件事。
喂鸡、收徒、扫墓。
来到桃花山没多久,在陶眠的威逼利诱下,楚流雪和楚随烟拜在他门下。
楚随烟有一百个乐意,楚流雪就有一百零一个不满。
她说银票,你的徒弟,似乎命都不大好。
……
结果陶眠因为这句话跟她生了三天的气!
楚流雪难以相信外加十分无语,一千来岁的人了,居然跟三岁孩子似的置气。
白天不出屋门,叫吃饭也不来,看见她就绕道走。
楚随烟胳膊肘往外拐,小手扶着没精打采趴在桌子上的陶眠乞求他姐。
“流雪你就服个软道个歉,把人气哭了该如何是好啊!”
陶眠马上配合着将头埋进两臂之间。
楚流雪:……
“你就别给他提供思路了。好吧,是我不对。你不是要收我为徒么?我答应。”
陶眠还拿上乔了。
“想做我陶眠的徒弟就那么容易?我还不收了。”
“你爱收不收。”
楚流雪懒得惯他毛病。
眼看着陶眠又要单方面决定跟姐姐断绝关系,楚随烟赶快出来打圆场。
“都少说两句吧!小陶师父,不是说好要教我们仙法么?”
陶眠的脾气来得快走得也急。既然楚氏姐弟拜入他门下,他自然也是要教些真本事的。
他传给姐弟二人《噬魂掌》和《天尽六变》,两个徒弟不负所望,学了十成。
楚随烟九成半,楚流雪仅学会半成。
金手指提供的信息果然不掺假,楚流雪的天赋不高,对功法的领悟远不如她的顾师兄和陆师姐,甚至比不上白捡来的弟弟。
不过楚流雪不焦虑,陶眠这个当师父的也不急。
唯一着急的是楚随烟,他几次私下找陶眠,问他有没有什么仙丹灵药,帮助姐姐修炼。
彼时陶眠正在院子里遛乌常在和另外一只公鸡,这是楚流雪逼迫他做的。说他整日躺着,四肢都要躺废了,到时候走不了路,只能卧床,她可不伺候。
陶眠莫名产生危机,想来他也是一千来岁的老家伙,是得注意腿脚方面的问题。
于是每天晚饭后,他就要把鸡笼里面的两只鸡抱出来,强行遛圈。
楚随烟问出这句之时,陶眠仍是一副懒散闲适的姿态。
“三土有三土的造化。四堆,不是人人都要于修炼一途有所成就。我的大弟子是名门宗主,二弟子是九五至尊,三弟子是一个普通人,这没什么。
在为师眼中,你们都是我的徒弟,仅此而已。”
“师父,徒儿仍是不明白……”
陶眠弹了少年额头一记。
“不明白就不明白,没必要穷尽所有的道理。如果有人硬是要我在二十岁就明白七十岁的道理,那我绝对要当场给他一巴掌,让他先学会做人。”
“噢,”楚随烟捂住脑门,委屈道,“那师父也没必要打我吧。”
“为师不是在打你,为师是在点拨你。”
“……”
陶眠回到桃花山,要办三件事。
喂鸡、收徒、扫墓。
扫墓的日子即将来临。
“既然你们已经归于我陶眠门下,那也是时候带你们去见见大师兄了。”
陶眠一本正经地对着两个新收的小徒弟说。徒弟一号打了个哈欠,徒弟二号目光炯炯。
“三土,不得对师兄不敬。”
楚流雪撇了撇嘴角。
“我错了银票。不过说到底人的归处都是一抔黄土,早晚我也得埋在师兄边儿上。”
旁观的楚随烟:?
“噢,随烟也是。”
旁观但莫名其妙被捎带上的楚随烟:??
陶眠的手指刮了刮下颌。
“言之有理。那待会儿上山,再多挖两个坑。”
楚随烟:……
陶眠平时懒得要死,埋徒弟倒是兴致盎然。约定好的当日他早早备好锄头铁锹,身后跟着两个小孩,来到顾园的墓前。
今天不是正式祭奠的日子,只是陶眠临时起意,上山转转。
顾园的墓依山傍水,平整宜静。
没有楚流雪想象中的荒草丛生的模样,看来是有人经常打理。
能来这里的还会有谁。
一块方正的墓碑默默地伫立在桃树之下,上面刻着顾园的名字。陶眠没有理睬这块碑,而是直接绕过去,在附近打转。
他手中的铁锹敲了敲脚下那块地。
“我看好了,将来你们姐弟就埋这儿。”
楚流雪十分配合地走上前,抓了一把不干不湿的泥土,点点头。
“这里不错。”
楚随烟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师兄的墓地在此,他不敢乱走,老老实实地杵在原地,左右摆头,四下环顾。
他发现师父脚踩的那块地方距离顾园的碑蛮远,有些好奇。
“小陶师父,这里是空着的。”
“噢,”陶眠的语气云淡风轻,像在说今天中午吃几碗饭,“这儿留给你陆师姐。”
“……”
楚随烟闭上嘴巴,他都多余问。
陶眠好似做了什么决定,兴冲冲地挥起铁锹开始挖坑,挖的还是给陆远笛准备的那个。
两个小孩干瞪眼,陪着他挖一上午。等他嚷嚷着腰酸,这才返回山下的道观。
祭日当天,扬起了绵绵的雨丝,这是桃花山今年迎来的第一场雨。
雨滴刚刚开始洇湿土地之时,两个孩子仍在梦乡。
平日喜好赖床的陶眠却早早提了一篮子花果和酒,穿林走过,拾阶而上。
他有自己一套熟悉的流程:除杂草、贴土、清洗墓碑、摆放祭品。祭品也是有顺序的。添花、放果、斟一杯酒。
随后便是长久地站立在碑前,絮叨过去一年的事。
进行到这一步的陶眠就变得随性了,想到哪里说哪里。提起陆远笛,他甚至突发奇想,把前几日放好的那块空碑搬过来打磨。
来时带了油纸伞上山,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细雨渐渐濡湿了他的衣衫和发丝,他半蹲着,用手背抹掉睫毛上挂着的水滴,有人将伞撑到他的头顶。
陆远笛一直站在西侧的一株桃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陶眠的一举一动。陶眠来了多久,她站着看了多久。
直到陶眠搬来一块空碑,她心念微动,缓步走近。
一低头,看见陶眠正在碑面刻一个“陆”字。
陆远笛:……
“小陶,我不过是关了你几日,至于这般恨我么?”
陶眠干笑两声。
陆远笛的视线前移,恰巧看见那个初具雏形的坑。
“这该不会也是为我而留的吧?”
为了摆脱尴尬,陶眠提出一个想法。
“来都来了。要不你躺下试试高矮?趁还活着。”
灯的个数越来越少,两人的打斗也逐步激烈起来。陶眠翻身跃到圆台之上,两步又跨过,在笑容纹丝未改的唱楼官面前闪现、没入黑暗,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一脸煞气的妖随从。
哪怕底下乒乒乓乓快把楼拆了,圆台中央的唱楼官依旧两手揣进袖子里装聋作哑。
不知是他们的点灯的进度过快,还是那炉中的香实在太长。总之仙人和妖随从把台下的灯点了个遍,那香还有不短的一截。
剩下的时间能如何?总不能一仙一妖抱着自己的灯大眼瞪小眼。
陶眠眼珠一转,坏水上涌。
他的右上方是最后一盏未点燃的莲花灯,妖随从自是要来抢夺,但这次陶眠却没有强势地对抗。
妖怪比想象中更轻松地燃起了灯,不免觉得异样,回头四处找陶眠的位置。
陶眠站在他不远处,一派悠闲。他含笑与妖随从隔空相望,手中的长长灯杆威胁似的敲了敲身侧晶莹剔透的灯身。
铛铛——
那盏灯早已经被点了蓝火。
妖随从猛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但阻止却是晚了。陶眠的手指施力,一记重敲,莲花灯承受不住他的力道,猝然崩裂成一片片。
他要碎蓝灯!
这下连沈泊舟都要吃惊了。千灯楼有过大大小小数十次撞连环,但因为在暗处辨物困难,外加灯的位置别扭难找,还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防备敌人,同时做到这三者实在难上加难。
以往的撞连环灯都点不齐整,哪里还像陶眠这样有余力碎灯?
陶眠的想法很简单,剩下的时间里他不可能死守着红色莲花灯,范围太大。
对方迟早会想到碎灯这个点子。
与其等着对方回过神来,不如由他来先下手为强。
趁着妖随从不知守灯还是碎红灯的混沌瞬间,陶眠已经连碎八盏蓝灯。
而他的对手似乎下定决心,和他采取了同样办法。
宾客们又惊叹地看着那片红蓝相汇的光海渐渐消融的场面!
陶眠把蓝灯碎得不剩几盏,又有多余的精力去护一护自己的红灯。
妖随从捉襟见肘,落了下风。
就在仙人已经稳操胜券之际,自雅间回廊,又坠下来一个人。
是沈泊舟!
沈泊舟身为贵客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再说这也不合规矩。
但他向来离经叛道,规矩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打破。他兴致起了,也要与陶眠斗上一斗。
陶眠心想可让我逮住机会把人揍一顿。
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功底极为扎实,和沈泊舟这种又没经验又是野路子修炼来的撕斗,简直是欺负小孩。
不过沈泊舟是个疯子,遇强则疯。他这种不顾自家性命的打法,放眼整个三界也是十分炸裂震撼的。
陶眠出够了气,自然是不愿多纠缠。但沈泊舟却在这时贴身上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果然是人仙。”
被戳穿身份的陶眠装作没听见。
沈泊舟继续道,如果在这里拆穿你的身份,恐怕登楼的仙人立马就要成为这千灯楼拍品吧。
陶眠依旧没吭声,但他心想如果真的走到这步,那要麻烦了。
只有两种下场。
要么他走不出这千灯楼的门。
要么除薛瀚之外的宾客全部走不出这门。
他是不愿擅自开杀戒的,他怕账上的钱不够薛瀚给他收拾烂摊子。
那夜众人忙于救火,无人留心一道身影翻过宫墙,远远消失在天际。
陶眠背着陆远笛回到桃花山。
他们决定离开的时候,陆远笛忽然说,再最后帮太子一把。
于是陶眠施术,无边烈火燃起,迅速吞噬了凄冷的宫殿。
陆远笛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折腾,陶眠怕火势大了波及到她,把她远远地放在一块无字石碑旁边。
然后他才去放火。
仙人做好了一切,准备原路回去找自己的徒弟时,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
他回头,看见了一个杏色宫装的少女不顾周围人的阻拦,硬是要冲进火中。
听见那一句句“殿下不可”,陶眠才认出少女的身份。
竟然是当年的小公主陆遥。
陆遥的眼眸中倒映重重火焰,心底的光却一点点黯淡。她颓然地跪坐在地,以手掩面,恸哭出声。
陶眠把这一幕深深地印在记忆中。
原来这冷清的宫墙内,仍有一人在为陆远笛伤心。
他不再流连,绕过后墙,回到徒弟身边。
陆远笛手边多了一截树枝,上面点缀着几朵残花。
看见他的身影出现,陆远笛扬起唇角。
“小陶,走吗。”
“走。”
陶眠余光瞥见石碑上多了两行字,陆远笛却叫他别看。
“留了一段佳话而已,不必在意。”
陶眠顺了她的意思。他背起虚弱的陆远笛,轻得像一片纸。
回山的路虽遥,但并不显得漫长。陆远笛趴在陶眠的背上,闭着双眼,任由夜风吹拂她的发丝脸庞。
“到了?”
“嗯。”
陆远笛轻咳两声,仰头望着眼前的山。
即便是夜晚,这里也不显得凄寒,反而月光将山蒙上一层柔美的纱,一切澄明静好。
“我走不动了,小陶,”陆远笛忍住喉间上涌的血,笑着说,“你背我上山吧。”
“好。”
陶眠问她要去哪里,她要陶眠别问,跟着她说的方向走。
他们先去道观里面看了乌常在。乌常在睡着,陆远笛没忍心叫醒它,只是伸手抚了抚笼子。
顺路,他们经过楚家姐弟各自的寝房。陆远笛没有让陶眠靠近,在屋外静静站了一会儿,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们沿着山路向上行。此时早就过了桃花的花季,有些遗憾,柿子却仍然零星挂着几个。陶眠给陆远笛摘了一个,她没吃,珍惜地握在手中。
师徒二人且行且谈,陆远笛的话变得多起来。
她说小时候觉得桃花山很大,几天几夜逛不完。哪里都是没见过的花和树,哪里都有新奇的玩意。
那时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摸索山的边界。她登过山的最高处,也走到了最尽头。那里有一条清澈的溪流,她在溪流旁边堆了一个高高的石堆,以示到此一游。
住了几年之后,她把山的每一个角落都摸清底细,也就觉得山变小了。她心底已经兴起了出山的想法。她想,山很好,师父也很好,但山的外面总有一道声音在呼唤她说,你的事情未竟,怎么能贪恋这里的安逸呢。
于是她出走了,离开了桃花山。
在外面她没有知己,也不敢有交心的朋友。在那些难得的、不需要筹划和勾心斗角的夜晚,她就自己跟自己说话。
她问自己后悔吗,后悔离开桃花山和师父吗。
得到的回答是无时无刻不。
她想人心真是贪婪,什么都想两全。庙堂和江湖,她都想要。
雅间的薛瀚本来坐得四平八稳,直到对面的沈泊舟不管不顾地跳下去。
他一掌将茶杯捏碎,低骂一句疯狗。
薛掌柜没有心情品他的名茶,拂袖离开雅间。此时陶眠和沈泊舟以及他的随从已经翻上了圆台,沈泊舟的脸上挂了一道血痕,是谁的手笔显而易见。
陶眠瞥了一眼残香,打算再次步入黑暗,争取最后的时间。
这时沈泊舟抢在他之前坠落,脸朝着他的方向,同时手中甩出了一道风刃。
本该下坠的陶眠紧急调整姿势,高高昂起脖颈,让那道风刃飞过。
但他的面具不可避免地被割碎了一角,露出他的右眼。
那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湖,沉淀光阴,清澈却庄重,带着一丝缥缈神性。
不断下落的沈泊舟在仙人眼中看到了这片湖。
他突然咧开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尽显癫狂的本色。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半空中扭转了方向,他重新踏上圆台,以手为刃,要把那面具碾碎。
一把折扇点在他的手腕,看似轻若浮毛,实则重如千钧。
薛瀚的笑已经沾了不少霜雪冷意。
“二公子,到此为止吧。”
在如此激烈的背景音下,唱楼官还能当作无事发生,踱步来到香炉前面。
燃到底儿的残香最后冒出一缕青烟。
唱楼官扬声歌道:“香尽——”
横公鱼脂最后以历史最高价被薛掌柜拿下。
在返程的马车上,从千灯楼带回的宝蓝缎面锦盒于二人面前敞开,中间是莹润的万金鱼脂。
陶眠端详了一会儿。
“这么小块不起眼的东西,差点搭进去本仙人的一个铺子。”
薛瀚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煮茶。
“知足吧,你人没有被搭进去,只能说是万幸。沈泊舟不会善罢甘休。”
“为何?就因为我抢了他要的东西?”
“他对鱼脂没兴趣,他真正感兴趣的是你的身份,”薛瀚顿了顿,“在撞灯时,他有无对你讲了什么怪话?”
陶眠认真回想,思来想去,算得上不对劲的,也就是他拆穿自己仙人身份的那几句交谈。
“他认出我是人仙。”
“哦?”
薛瀚的剑眉轻抬,似是纳罕。
被返魂狠狠折磨了三日的小陶仙人,按理来说不会被任何魔怪察觉出属于仙的气息,这方面薛瀚有自信,他用的香是最正宗的。
除非沈泊舟借由别的法子发现了他的伪装。
“难道是因为你这个人长得就仙模仙样?”
“……什么叫仙模仙样,”陶眠心中同样疑惑,但他暂时按捺住了,“不论如何这次算糊弄过去,但愿以后不再见到他。”
“你这样讲,说不定明天就重逢。”
“可别,”陶眠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抗拒,但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说起来,薛瀚,你竟然会武?”
薛瀚挡住沈泊舟的那一记,陶眠真切地看在眼中。他不是什么懵懂新手,那一扇的威压,他一眼便能估量出来。薛瀚在外面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商人形象,在陶眠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修炼过哪门功法的痕迹。
话题绕回自己身上,薛掌柜的身子松懈,斜倚着软垫。
“出门在外么,总有砸钱也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的手指一下下顺着扇子的流苏,微笑。
“……”
“你看起来很惊讶。”
“我没有,我的脸就长这样。”
“是不是没想过从未被收入到你门下的我,居然还会三拳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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