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湘安好了电池,但空调开机以后一直在嗡嗡作响,接着排气管又在漏水。他们租的地方实在太差了,房东只能提供这样的设备。
于是她又去路口的小超市买了一架台式小风扇,今天实在是有些闷热。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床,做了小米粥,煎蛋,炒青菜,细致的放到食盒。
都是很平常的家常菜,但是因为用心,看着都很精美。
临上班之前,她去了一趟市医院,将食盒交给林决文。办公室早来的几位男医生炸开了锅。“陆老师来送早餐,阿文你可真是幸福。”
“你们什么时候要结婚呀?”
“快了,快了。”林决文打开食盒,清淡可口的小米粥,食盒内壁擦得干干净净的,这是陆念湘的细心之处,粥倒起来很容易将食盒弄花,让人没有食欲,觉得被人翻动过。
林决文看向煎蛋,煎的金黄酥脆,可是不像其他女生会煎爱心形的。湘湘就是这样,她会给你送早餐,可是不会让这一切更浪漫一些。
他不是责怪湘湘不够浪漫,湘湘对他很好,愿意与他一起承担房子车子。
可他总觉得她的心他只能看到一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一个人对你那么好,可是你还是觉得她的心不在你身上。
值了一个晚上辛苦的班,能吃到家里的小米粥,真的很幸福。林决文呀,你对湘湘怎么还能那么贪心呢。
几个男医生还在说羡慕的话。
陆念湘赶到学校办公室的时候,梁冰兵又扑了过来,“湘湘你家地址是佳禾路多少号来着?”“怎么了?”
“我跟你说,老梁说,昨天得优秀教师奖的老师不仅有奖金,还有奖品,可以要一台家电,像冰箱、洗衣机、空调、电视、电脑什么的都可以。难怪我妈说当老师好,福利就是高。”老梁是年段长。
“家电?”
梁冰兵还在一旁感着叹我国教师福利。“你看呀,虽然我们薪水不高,可是有假期,五险一金,医保什么的,这样算一算……”
“填了地址就会送去吗?”
老梁在一旁乐呵呵地点头。
陆念湘在一旁填下电脑再标注下品牌,决文最近在赶论文,他大学那台电脑用了五年,很卡。
“主任,这个奖品是学校派发的吗?”
老梁暧昧地笑着,眼睛快眯成月牙。“有奖品就收着,别管那么多?”
下午,陆念湘接到林决文的电话,他说家里送了一台空调,是优秀教师的奖品。
陆念湘不解,“可我要的是电脑。”
林决文心下感动,“湘湘,我的论文在科室写就好,你昨天一定很热吧,我看你买了风扇。我,对不起。”
她轻笑道:“你又开始了。”
林决文是有歉意的,他收起情绪,“湘湘,你明天有课吗?明天下午我补休。我今天回来路上看到一家婚纱店,我想你穿上一定会很好看,我们去试婚纱吧。”
林决文电话里的声音非常激动,像是他要穿婚纱似的。
“好。”
陆念湘放下手机,梁冰兵就围了过来:“去试婚纱吗?我也去好吗?”
“嗯。”
“湘啊,你真打算就这样把自己嫁了,裸婚。”
陆念湘迟疑了一下,她以为会有不一样的答案,没想到答案还是“对。”
一向快人快语的梁冰兵也吞吞吐吐。“那昨天……昨天的苏……啟……成呢?”
陆念湘摇头,嘱咐她:“冰兵,你以后别说他了。”
“湘湘,你也猜到了吧,那个家电其实是苏总赞助的,不是学校。我不是拿人家的手软呀,我只是觉得,觉得结婚前应该把所有的事情理清楚,不然,不然以后很后悔。”
“你放心,我很坚定要和林决文结婚。”
反正梁冰兵是觉得湘湘和苏啟成之间理不清楚,还有那个叫高植的助理和她好像也理不清楚了,因为她今天早上上班开车剐蹭到人家的车了,她从开门的缝隙瞄到苏啟成也在车上,不过苏啟成没下车。
那个高植下车,见是她,好像有点羞愧,说话有点居然支吾,但是说不要她赔偿。不过他接了一个电话以后,就变了。
高植望着受宠若惊的她,却说出没人性的话:“梁老师,要不要我们交一个朋友,做一个交易。”
而她,一个小小的人民教师,她能拒绝吗?那车什么牌子来着?她今天早上翻手机查了一下,那个牌子车型很多,随随便便一款都是普通人半辈子积蓄。
而苏boss那款式,她看花了眼,没有找到类似的,不会是什么限量款吧。
陆念湘下午回出租屋,望着崭新的节能空调送来舒爽凉风,整间出租屋因为这格格不入的新空调而变得凉快舒适。
她拿起了一个锤子,走向空调。
林决文惊呼,一下拦住她。“你要干嘛?”
陆念湘回过神来,“我想在这里定个钉子,挂一副画。”
“我看你刚刚的架势,还以为你要把它砸了呢?”说完林决文也觉得好笑极了,可是看着刚刚的湘湘,他是真的一瞬间有过这个怀疑。
砸了……砸了……多年前真的有个人在砸风扇。
……
陆念湘跟在陆啟成后面回家,她叫他,他不应她。她跑着追上他,他又走的更快。虽然他刚刚还和她一起打钱向前。
你永远追不上一个想躲着你的人。
陆啟成变了太多,因为六年前的一场车祸。古人丧父为失怙,丧母为失恃。在那一场车祸,陆啟成丧父丧母成了孤露。被一位远房单身姑母收养。
他来到学校,以为他可爱的小同桌会安慰他,虽然他平时很调皮捣蛋,喜欢欺负她,引起她的注意。
没想到,她却告诉他:“明天,我要走了,去其他的地方,你不要伤心。”
他在哭,因为父母的离去,他觉得他成了一个孤儿。
“我会回来的,陆惊蛰。”
他妈妈叫他惊蛰,因为他是农历惊蛰出生的。她同桌陆念湘有样学样,说自己是农历夏至那天出生的。于是他叫她夏至,她叫他惊蛰。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称呼。
幼小的苏啟成不知道走是什么意思,是像爸爸妈妈那样走了吗?就再也不回来的那种吗?他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是不舍与幽怨。但心里却在哭泣,心里默念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不画三0 八线可以吗?不抄你作业了。
爸爸妈妈走了以后,他的小同桌也走了。
七年后,陆念湘终于回来,坐在他的身边。他却有点恨她了,等一个人等了太久,久到你会把等待的愁苦算在她的身上。
经历了钱向前这件事,陆念湘以为陆啟成接纳他了,然而没有,他还是不喜欢说话。与她保持着严谨的三0 八线,上课偶尔听一听,放学也是一溜烟就走,根本不理她。
但是陆啟成的成绩还是不错的,数学单元测试考了90 分。
“陆啟成,90 分,你好厉害。”她觉得他不喜欢她叫他小名惊蛰,便换了和大家一样的叫法,直接叫他名字。
陆念湘的卷子也发下来了,99 分。
陆啟成直直盯着她,像是在瞪人。陆念湘被看的脸红了,羞愧低头。
正巧这时,学委张成仁过来找陆念湘,他把她叫到走廊边说座位的事情。
“念湘,我看你今天数学考的很好,听说你在以前学校的成绩就很好,我觉得你应该坐到前面一点,这样离黑板近一点,离老师近一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陆啟成也很好,他这次考了90 分。”
“我不是说成绩,念湘,你大概不知道,不知道陆啟成,他不是什么好孩子。”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却说别人不是好孩子。“你不知道,他家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他惊恐地张大双眼,轻声说道,“他爸爸妈妈都死了。”
“所以呢?”
“所以、所以,他爸爸妈妈都死了。”难道这还不够可怕吗?
陆啟成从一旁走过,瞥了两人一眼,似是不屑,但什么也没说。张成仁却噤了声,将头偏向操场,好像刚刚说话的不是他。他们对陆啟成还是有顾忌的。
“张成仁,我不明白啟成爸爸妈妈走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可是,以后我会一直是他的同桌。”
张成仁大概是觉得陆念湘脑子不清楚,“可是,可是……他很可怕的,没有人愿意做他的同桌,所有人都被他赶走了。”
陆念湘径直走了,没有听他剩下的话。
张成仁小脸憋得红红的,又故作在看风景地看向操场,好像刚刚没有人把他甩下来一样。上课铃声已经响了,陆啟成还没回来。陆念湘一会看教室的后门,一会又盯着他的座位。
终于在迟到的英语老师进来前,他到了。
陆念湘看他,他却把她当成隐形人,直接到位置上,又倒头在睡觉。
“啟成,我……”
“起立。”“老师好。”陆念湘的话被淹没,陆啟成没有起身,始终趴着。
陆念湘侧身,能遮住一些算一些。
直到英语课的后半节,老师让大家自己做练习册,陆啟成才抬起头。
那个时候陆念湘专注地做英语作业,她额头有细细的汗珠,额前的碎发全被她别到耳后,这样可以凉快一些。
C市的夏天来的早,退的晚。教室里没有空调,可是有安几架风扇。但是根本吹不到这里,就像陆啟成的窗户一样,没有人修理。
这里是连风也不会吹到的边缘地带。
只能靠窗外的风,但是根本不抵用。
他盯着转动的风扇,好一会儿,默然不语。
陆念湘会时不时的关注他,说一两句话,“老师布置的作业,要做完两单元。”
“嗯。”陆啟成应了,他这么多天对她的话一直爱答不理。
还没下课的时候,他往后门走了。英语老师抬头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下课了,手里却拿着锤子、起子、螺丝刀,他要拆风扇。
他爬到教室中间风扇的位置,拿起螺丝刀开始动手。
“陆啟成,你在做什么?”,是张成仁,风扇在正对他头顶的位置,他大声地喊着,像是陆啟成在拆天一样。
“风扇应该大家都吹到。”
“你不是一直都不热的吗?而且你的窗户可以一直吹风。”说完,张成仁有点心虚。
“所以,我就不应该吹到风扇了。”陆啟成站的高高的,看了他一眼,环视那些好奇不满的同学,用眼神让他们闭嘴。他手上还在继续。
张成仁闭嘴了,可能他不是为了自己。
“陆啟成,你要不要先下来……小心点。”陆念湘喊道,他是踩着窗户的边框,才够着风扇的。
陆啟成还在继续,根本不听,剩下的人,没人敢拦他。有些碍于他的气势,有些觉得他做的有道理的。有些默默憋着劲在心里骂他。
张成仁呼喊尖叫指责根本不抵用,然后他就溜向教室后门。
陆念湘一直在看着他的脚,喊道:“张成仁去找老师了。”
他还是没听见似的,甚至敲打的更大声了,为了能在老师来的时候拆了风扇。
于是他在众目睽睽下,敲敲旋旋把风扇拆了。但是他想安在另一个地方就有点难了。
班主任李欣芸来了,这下就更多人一嘴一嘴告状,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看向陆啟成,没有责怪,眼神里更多的是安抚,“好了,大家都别闹了,回到位置上去吧,下午我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他坚持问道。
张成仁疑惑,陆啟成还要闹下去吗?老师都没怪他,扰乱班级秩序。
李欣芸看着这倔强的男孩,有些折服:“我会和学校反馈,叫工人再安几台,让大家都吹到风扇。”
“好。”有几个男生惊呼,几个女生露出喜色,不禁0 看了一眼陆啟成。
他眼睛却不知道看向哪里。
上课的时候,陆念湘的胳膊推推他的胳膊,“其实我不会很热的。”那语气带着点小女孩的娇羞,憨憨地,毕竟还只有13 岁。
“我热。”陆啟成还是那个态度,五谷不化。
陆念湘有点疑惑。
等到第二天,风扇送来的凉快的风。陆念湘说道:“其实我是热的。”
“嗯。”没有人发现苏啟成的嘴角微微上扬。
风扇勤快地转动着,吹起课本,哗啦啦,吹起他们的头发,头发摇摆呀摇摆。……
新的大空调效果很好,不过就是太费电了。
“有可能很费电,要是真的砸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及时止损。”
林决文不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湘湘,你已经为我牺牲太多了,我难道还不让你吹空调吗?”
“我没这个意思。”
林决文笑道,他亲吻她的额头,“我知道,那明天下午等你下班,去试婚纱吧。在金融街,第一梦。湘湘,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
金融街第一梦,C市最豪华的地方。
陆念湘下班的时候,梁冰兵却说突然有事陪不了她,她眼神里都是歉意。
她便一人来到第一梦。进了店里才意识到,这家店太过豪华。她平时也很少关注这些。
而林决文从医院下班回佳禾路,除非特意绕路,否则是不会经过这里的。
她都是和冰兵去逛街,两人都比较节约,所以逛的都是大众步行街。
第一梦,在商场二楼,但有专门的直达的长长电梯。电梯两边装饰花朵白纱,洁白的电梯,准新娘和准新郎们一起乘坐而上,就好像在婚礼的红毯,一起经历了幸福的婚姻。
所谓第一梦,婚纱是女孩小时候的第一个梦想。
“第一个梦想,狠狠实现她。”是在金融街随处可见的广告标语。
陆念湘来的时候,林决文还在路上。在店员的指引下,开始挑选婚纱。看了一会儿,她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看。
店员安静退下,不再啰嗦。第一梦从不害怕丧失客户,因为第一梦可以满足所有的客户。长长的一排婚纱静静挂着,从大厅一头到另一头。大多数女人见了都会觉得拥有了所有。
陆念湘细细的看着,款式,花纹,面纱。对面出现了飘闪的黑色,她侧目,有个穿西装的男人也在挑选。
他的皮鞋轻轻搭在地面。陆念湘的高跟鞋跟敲在地面,一拍一点,竟有了和谐的节律感。傍晚的婚纱店,又静又凉,此刻也没有其他人,陆念湘拨开下一件,微微侧目,还是只见到黑色的衣服。
男人似乎一点也不急,或者说似乎和陆念湘的喜好是一样的。有一刻,他们的手前后离开白纱,差点碰到了。
他们停留在同一件婚纱上的时间相差无几,又向下一件婚纱前进。
到了最后一件婚纱,陆念湘摸着婚纱的大朵刺绣的玫瑰花。那样式其实她有一点熟悉,对面的男人好像也驻足在最后一件婚纱上面。
然后,他们看见了彼此,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不到24 小时。却又好像隔了七年,时间有些停滞。
陆念湘垂帘,停下手上的动作。
“夏至。”苏啟成伸出手,他不知道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手指指节分明,要握住她放开婚纱的手。
从刚刚开始,他就是一个偷窥狂,透过白色婚纱的缝隙,像一个色0 情狂一样在偷窥她,小心翼翼又寸光不离。
不是陆念湘没有不着痕迹地闪开,而是陆啟成的速度太快,他是潜伏的豹子,一击而中。陆念湘的手僵硬着,苏啟成的手坚硬着,他们的手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