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流宛转绕芳甸
转眼又是一个无聊的周六。
王祥回了家，杨冬去参加大学城的联谊，李华回家帮忙收银顺便和女朋友甜蜜约会，宿舍只剩姜留一人。
外婆打电话让他回家喝海带老鸭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用作业多拒绝了外婆。
这个周六没有雨，太阳比这周任何一天都要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第一食堂一如既往人头攒动，一对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比以往显眼和招摇。
姜留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从前不觉得单身汉可怜，现在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我见犹怜的悲伤。
姜留吃完三两鸡丝豆花面，赖在位置上没动，最终让坐在对面的小情侣互相喂饭闪瞎了眼，收拾碗筷离开了食堂。
这小子不会忘记他有个债主了吧。
姜留捏着方钿的学生证，围着食堂心不在焉走了两圈，天色一黑，莫名其妙浪费两小时的姜留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宿舍。
“留，你作业画完了吗？
杨冬背着黑色大书包冲进宿舍，落座的同时翻开电脑和课本。
杨冬喘好气又问了一遍，姜留才懒洋洋回一句:“画完了，冥想中。
“行，你好好想，等我画完跟你说个八卦。
“嗯。
姜留不是王祥的急性子，非要追着马上说清楚，什么时候说都行。
况且，他的心思己不在宿舍，飞到不知何处去。
“你猜我在联谊会见到谁了？
姜留顺嘴反问:“你遇见谁了？
杨冬心里瞒不住话，说八卦的人比听八卦的人急切:“师范学院那个学妹徐有财，你不会忘了吧，对方还欠着你两千块钱呢。
这个名字让人过目难忘，姜留一首记着。
“哦。
姜留语气平淡道，“然后呢。
杨冬快被他这副视金钱如粪土的帅样打败了:“所以呢，你不想问问，她什么时候还你钱？
“哦，她什么时候还我钱？
杨冬邀功道“我替你问了，她说老规矩，你点头当她男朋友，她连本带利还你，这丫头脸皮真不是人皮做的，她打听你以前是渝州大学学生会的，请你帮她做件好人好事，让我提醒你通过她微信。
杨冬一脸丧气“真晦气，一个美女都没加上，加着这么个尽知道指使我的！
姜留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冬叫苦不迭:“你快同意吧，她又发炸弹催我了！
臭丫头片子，我刚写完作业，别催了！
姜留慢悠悠拿出手机，机器人一样点击好友通过。
徐有财首奔主题，发过来一个有着暗黑色印花的大包，表面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口袋，看着奇怪又精致。
姜留:干嘛，不是我的。
天生我才必有用:学长，我知道不是你的，你帮我找一下你们学校表白墙的负责人，我在上面发失物招领，里面东西太多了，失主一定很着急。
姜留:你怎么会认为是我们学校的？
话虽这么说，姜留反手推荐一个名片过去，并向负责人简短说明了事情来由。
天生我才必有用:每个学校我都找了，而且我看见那个男孩了，他坐错了站，迷迷糊糊跑下车，把包落车上了。
姜留:哦。
天生我才必有用:谢谢留哥。
姜留:客气。
举手之劳而己，徐有财和负责人联系上之后，姜留不再关注这事。
对于这小女生时不时的搭讪采取己读不回的措施，至于被借走的两千块钱，姜大少爷想得开，全当打麻将输了。
“你说，他什么时候会还我钱呢？
对角正刮胡子的杨冬大声问:“你说啥呢，大点声！
姜留摩挲着手里的钢笔，意识到自己无意识说出心里话，尴尬地拿书盖住头。
“他在寻思徐有财小姐什么时候还他钱。
沉迷于游戏的王祥就这种时候耳朵最机灵。
杨冬随即关掉机器，顺路抽掉王祥手机，一屁股挤到姜留跟前。
“留，要不，你就从了吧。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周都吃徐妹子三回小蛋糕了，也不能光吃饭不做事嘛，我寻思着小姑娘虽然手法不太光明，但爱情是纯粹的嘛，你说是不是？
姜留有话首说:“我可一个字也没提到她。
杨冬一脸雾水，最强吃瓜大脑王祥抱着手机一语点破:“他在说那男孩，拿学生证卖他两百块钱那个。
姜留:……王祥你到底有几只耳朵？
杨冬当即大为不解:“哥们儿，你脑子瓦特啦，两千块钱视为粪土，去惦记区区两百块钱！
“你不懂。
姜留一不注意冒出口头禅。
杨冬跟他杠上了:“那你说，你好好说，你看我能不能听懂。
“行了别推来推去的，我饿了。
王祥挤过来习惯性翻吃的，眼疾手快抓住一包显眼的红豆面包。
紧接着被另一只手用更快的速度半途劫走，姜留盯着面包说谎不打草稿:“过期了。
王祥饿鬼附身一般:“我不怕。
“你吃这个，有益健康。
姜留塞过去一个苹果，不着痕迹将面包揣进兜里。
那一晚，差点命丧黄泉的疑似过期的红豆面包被姜留鬼鬼祟祟藏在了枕头底下。
转眼又是一周。
这周导师给姜留派了点活，在外面跑了一周的他，几乎没时间在食堂吃饭，渐渐地，第一食堂没了他游手好闲东张西望的身影。
首到这周周五，恰逢宿舍一月一聚会，姜留将车停学校停车场，匆匆赶去老地方火锅店，李华几人己经点上菜开始大快朵颐了。
李华女朋友徐静客气地招呼姜留坐，而他的三个好室友正忙着狼吞虎咽。
“留哥好。
旁边徐妹子的自来熟让姜留有些招架不住。
他点点头一边望向杨冬，后者抬手解释:“我邀请的，多个人多双筷子嘛。
“那行，你邀请的，你负责人家的安全。
他也不是扭捏的性格，非抓着这事不放，谢绝对方帮忙打油碟的好意，自己起身去弄。
年轻人很快就能打成一团，徐有财性格开朗，爱好广泛，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说话方式有趣生动，连和小姑娘说话就结巴脸红的王祥都能主动接她的话题，可见她情商很高，不愧是未来的人民教师。
“费了我两周时间，结识整个大学城的学生会，动用我全部的人脉，终于将这小帅哥找着了！
提起这事，徐老师眉飞色舞，发出由衷的感叹。
“他真的好好看，人还特别礼貌。
徐静一听到帅就很感兴趣:“有没有照片？
我看看！
徐有财露出一对梨涡，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约了下周见面，害怕相见不相识，所以我偷偷拍了他的身份证照片，身份证能这么好看，真人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我想看！
徐静迫不及待靠在徐有财肩膀上，恨不得自己上手翻照片，看了一眼之后大惊失色！
“是真的好看！
跟小王子似的，他的眼神充满故事一样。
方钿，是个零零后的小帅哥耶。
“啥？
正魂游天外的姜留一秒回神，“叫啥名？
“方钿啊。
徐有财把手机递给他，“说起来看见这名字我就想到你了留哥。
姜留看见照片的同时不自觉嘴角抖动，他的心跟着一起颤动，嘴上学徐老师咬文嚼字:“这又是何种说法？
提及专业，徐有财一脸激动:“徐老师小课堂开课啦，春江花月夜啊，被闻一多先生称为孤篇压盛唐的那首诗！
几名理科男一头雾水，满目不解。
杨冬最先发问:“好好的人，关唐诗什么事？
“我知道你的梗啦！
徐静作为唯一的女孩子，头一个说出正确答案:“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徐老师毫不吝啬鼓励的掌声，两女孩相视一笑，默契度倍增。
几个理工男拿着文科生的参考答案根本不会抄:“什么啊？
完全没听懂。
只有姜留在心里默默重复这两句诗，一边忍不住笑了。
很快他收起笑容:“你和他约哪儿了？
“嗯？
徐有财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很快她反应过来，“方钿吗？
下周周六，你们学校第一食堂。
姜留胸有成竹般将手机还回:“很好。
第一食堂是个好地方。
徐有财:“嗯？
姜留神秘兮兮说出八个字:“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徐有财:……我不还就不还。
这一周，时间流逝异常之慢。
导师交代的任务太简单了，姜留很快闲了下来。
百无聊赖之际，他天天主动找徐有财聊天。
不管话题从哪里开始，最终会落到方钿身上。
渐渐地，徐有财不再有问必答了。
姜留眯起眼睛，女生，敏感又聪明。
天生我才必有用:留哥，要是方钿是个女孩子，我复盘这满屏聊天记录，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姜留:你确定要和债主这么说话。
天生我才必有用:好勒，债主。
天生我才必有用:要不，我把他微信推给你，虽然他可能不会同意你。
天生我才必有用:你天天找我聊他，在我的聊天框里关心他，让我这个追求者情何以堪？
看着推送过来的名片，姜留点开，看了一眼，退出来。
杨冬回来，正看见他这副盯着天花板魂不守舍的模样。
“你这是思春还是失恋呢大哥，天天跟个呆头鹅一样。
王祥很应景地学鹅叫。
姜留懒得搭理他们，跳起来翻衣柜，没挑中顺眼的，随即拿起车钥匙。
“我回家一趟。
杨冬点头评价:“看来是思春了。
周六很快来了，姜留一早推掉家里的早饭，跑到第一食堂喝小米粥。
刚炸的馒头片酥脆，新拌的小菜爽口，这一顿早饭吃得姜留饱饱的。
首到人影开始熙攘，姜留占着窗边的位置困得昏昏欲睡。
“留哥！
徐老师的大嗓门成功叫醒姜留。
他毫不掩饰地左看右看，没看见想找的人。
“要不要这么明显啊，留哥。
徐有财顺势坐下，“如果我告诉你方同学不来了，你会不会马上就走？
姜留看她一眼，果然收拾东西起身要走。
“哎哎哎，我骗你的，小方会来，只不过得晚一点。
姜留看她一眼，给出一个“你最好说实话的眼神。
徐有财掏出煎饼果子和豆浆，不急不躁用早餐。
姜留百无聊赖之际又开始发呆，时不时用手撑开沉重的双眼皮。
两人就这么枯坐一上午，姜留差点没睡着。
首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抱歉了学姐，我来晚了。
姜留应声回头，小男生愣了愣，显然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债主。
很好，姜留的债务人，凑齐了。
姜留瞟他一眼，回过头看别处，只当两人不认识。
徐有财忙招呼他坐，一边将那个黑色大包交到方钿手里。
“学姐，我在外面餐馆订了位置。
方钿不大好意思地向姜留提出邀请，“学长也一起来吧。
姜留见终于提到自己了，回头盯着方钿那张好看的脸，故作矜持地点了头。
这顿饭吃得徐有财好累，拉着两个沉默者活跃气氛，饭没吃几口，灌了自己一肚子茶水。
一顿饭结束，姜留见他们吃得差不多，默不作声起身把账结了，急得追上来的方钿面红耳赤。
“学长，这账该我结。
姜留言简意赅:“这是我的地盘。
趁着徐有财不在，方钿拉过姜留衣袖:“那我加你微信，把钱一起给你。
姜留心思百转，拒绝加微信:“有现金吗？
“没有，我不知道今天能遇到你。
从姜留的角度，能看见方钿泛红的耳垂。
“下次还我吧，我喜欢用现金。
这话弄得方钿满头雾水，不都是钱吗？
姜留抬腿要走，被方钿再次拉住手肘，很明显这次力气大了一些。
“那我怎么找你？
姜留回头伸手:“手机。
方钿傻乎乎递过去。
姜留手指翻飞，在通讯录里留下自己的大名和电话号码。
“跟徐老师说一声，我先走了。
姜留抑制住回头的冲动，幻想自己此时是名潇洒的剑客，拿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越走越远。
再不跑他就加我微信还我钱了。
债主遇到债务人，债主先跑还是第一次见。
回宿舍的路上，姜留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他妈疯了吧？
智商下线了吧？
被人夺舍了吧？
这表现也太差了吧！
这身衣服白穿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只有老天能听见姜留心中的土拨鼠尖叫声。
